他已覺悟,付出感情,就落在被動的地位,被人操弄,於是他在男女關係裡永遠強勢,他控制全局,絕不顯露心思,摸不清他的女人只會對他更死心塌地,直到遇上單莘語。
他感覺得到,內心有什麼一點一滴在動搖,但他不會承認,他不要談感情,他要讓她按照他的規則走,唯有這樣他們才能繼續下去。
見尤姊還有話說,他搖頭打斷她。「拜託你別當我是受虐兒,我只是想享受單身的自由,不想弄個女人在身邊管東管西。」
見他不願談,尤姊只得作罷。「好啦,我不問,我也是關心你嘛……」忽然輕呼:「唉呀,金童玉女來了!」
金童玉女?韓忍冬斜眼望去,就見單莘語和一位男子步人員工餐廳,她踩著那晚買的鞋,深色窄裙在腰後打有細褶,更顯腰身婀娜,然而它的長度讓她露出半截柔嫩大腿,也讓他皺眉。她想勾引誰的注意嗎?
「快看,那就是海虹的王副經理,一表人才吧?」
他這才勉強將注意力分給她身邊的男子——身形高大、相貌尚可,中圍略嫌寬廣。
他淡淡地刻薄一句。「三十歲的臉孔,五十歲的身材。」
「沒辦法,你這個男人中的男人對人家沒感覺,人家只好將就次等男色。」好嗆的酸味哪。尤姊偷笑。「王副經理不差啊,男人要有點贅肉,抱起來才舒服,你練得滿身像鉛塊,只是視覺上好看罷了。」
「那上回嫌老公腫得像泡水浮屍,要他跟我這個鉛塊男練身體的,不知道是誰?」兩人停在僻靜角落談話,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單莘語的背影,男子表情認真地說個不停,眼光卻不安分地頻頻往她玲瓏身段瞄去。
韓忍冬蔑然撇唇。他不相信她會看上這種急色鬼。
「什麼浮屍?我說的是氣球!」見他猛盯著那兩人,尤姊繼續煽風點火。「王副經理這幾天勤跑品管部,還不時帶點心去慰勞小語,遲早會打動她。」
「說不定已經打動了,現在可不是出雙入對了嗎?」那兩人忽然沉默了,無語地彼此凝視,男子逐漸泛紅的癡迷臉龐令韓忍冬眉頭蹙得更緊,不悅地想像她此刻的表情。
因為那個失控的吻,這幾天他刻意疏遠她,想讓雙方沈澱一下對彼此的感覺,
可沒有打算讓人趁虛而入。
他不想談感情,想要她的身體;他勢在必得,不容許旁人覬覦。
「小語的個性比較低調,大概不想讓同事知道吧。」尤姊存心刺激臉色越來越沈的男人。「我跟王副經理聊過幾次,他人很好,斯文有禮,現在的女孩子就喜歡這種溫柔的類型,要不是我結婚了,還真有點心動呢。」
「我會將這句話轉達給你老公。」韓忍冬不動聲色地喝完咖啡,起身。「我再去買一杯。」
「我先回去工作了,你慢慢買,可別打擾人家談情說愛啊!」招來一瞪,尤姊笑咪咪地朝他揮手。
明明在意得要命,偏要裝矜持,這位帥哥怎麼比女人還彆扭啊?
第四章
聽到對方的決定,單莘語愕然反對。「不行,絕對不行!」
王副經理歉然道:「單小姐,敝公司很感謝你為我們花這麼多心血,不好意思再麻煩你,到此為止吧。」
「我若怕麻煩,一開始就撒手不管了。就算有我們課長刁難,我還是能讓作業班處理你們的貨品,你們反而要屈服?」
「我們評估過,林課長要求的數目不大,我們付出這點小錢,換來長遠的合作,也挺划算。倒是你,他是工會代表,若無確切證據,你們公司高層也不會想得罪他,你繼續和他唱反調,吃虧的是你自己。」
「我堅持到這地步,你們卻要我放棄……」她失望極了。
「我懂、我懂,真的很感謝你和殷小姐幫忙,我們準備了小禮物——」
「如果我收下,就和我們課長沒有兩樣了。副課長也不會收的。」單莘語心灰意懶地拒絕。
副課長今天請假,王副經理說有事找她談,沒想到會是令人沮喪的消息。
課長的行為是錯誤的,為何受害者反而要向他屈服?就因為他握有權力,便能顛倒是非嗎?
「那……至少讓我請你吃頓晚飯,用私人的方式表達謝意?」
單莘語聞言,注視著對方。他眼光熱切,顯然動機不僅是表達感謝。
既然無意,就不該給對方希望,她正要婉拒,一道低沉嗓音傳來。
「這位是海虹的王副經理嗎?」韓忍冬巧妙地將單莘語擋在身後,遞出名片。「我是韓忍冬。」
「啊,你是韓特肋,久仰了。」王副經理知道這男人在光研的地位很特殊,雖非高階主管,但很受副總裁倚重,有心結納。他望向單莘語,後者歉然搖頭,拒絕了他的邀約,他只好專心和眼前的男人寒暄。
單莘語靜靜退開,走到落地窗邊,內心百感交集。她與副課長為了他們在奮鬥,事主自己竟退卻了?他們寧可犧牲權益,也不願挺身捍衛?
她對著窗外景致發愣了片刻,忽然一道低沉嗓音響起。
「……裙子很漂亮。」韓忍冬站在她背後,表情莫測高深,王副經理已不見蹤影。
「朋友送的。」她撫了撫裙擺,手心微汗。那晚她慌了,選擇逃跑,此刻還是第一次與他面對面談話。
「你似乎心情不好,願意談嗎?」他嘴角噙笑,顯得溫和可信。
她咬唇。「如果你的上司做出對不起公司的事,你會怎麼做?」
「得看情節輕重。是什麼樣的事?」
「例如——利用職務之便,向廠商勒索金錢?」
「若是幾萬塊小錢,睜隻眼閉只眼就算了。」
她美眸瞠圓。「你不認為該向公司舉發這種行為嗎?」
「然後呢?沒有證據的話,變成你誣告上級,屆時是誰會受處分?」
「難道就這樣放任他?」
「如果舉發他對你弊大於利,當然是保持沉默,犯不著為了一時義憤,丟掉工作。」
他教她以自身利益為優先考量?單莘語瞪著他。「你就是靠著這套職場哲學受副總裁重用嗎?」
那失望的眼神,可是對他有絲輕視?韓忍冬對她嚴肅的表情注視了會兒,柔聲道:「我只是認為,貪小錢的人幹不了大壞事,倘若你因此去職,卻是公司的損失。公司的存在靠的是你這樣正直的員工,不是偷雞摸狗的小人。」
她臉色和緩下來,靜靜思索他的話。「所以我不該據理力爭?」
「如果你有靠山,想怎樣硬來都可以,否則就該用腦,想個保護自己又能揪出對方的聰明方法。」
單莘語看著他,忽而微笑。「你不挺我嗎?」
他揚眉。「我?」
「你說過會全力支持秘書課同仁,這件事你該挺我才對吧?」逮著了他的話柄,她眸光狡黠地閃爍。
「我當然支持各位美麗睿智的秘書小姐,但也有個限度,一意孤行要做傻事的話,我也沒轍。」韓忍冬無奈地聳肩。
「碰到執意做傻事的我,你想必已經準備好抽手不管了?」
「換成別人,我確實打算不管了。但是你……明知你做傻事,我仍想支持你,當你能安心依靠的那個人。」他一頓,最後一句不在他預想的台詞裡,說出口卻意外地自然。
見她愣住,眸中有驚訝也有感動,微啟的柔唇似有無數言語要傾訴,他不自禁跨前一步,她卻往後退。
「你還欠我一頓晚餐。」他嗓音沙啞,克制住吻她的衝動,他等得夠久了,是時候進一步了。
「我沒忘。」單莘語軟弱地微笑。眼前的他英俊而自信,使她畏懼的不是他壓迫性的挺拔身軀,或侵略性的眼光,而是被他的言語挑動的,她輕顫的心弦。在此刻,她無助地覺悟到對他的心動。
但在那雙深邃迷人的眼瞳裡,她看不見相同的悸動。
她在害怕。韓忍冬細細審視她複雜的表情,她喜歡他,卻裹足不前,就像小動物對危險有敏銳的直覺,她試圖抗拒他。
那脆弱掙扎的模樣奇異地刺疼他胸膛,一向主動的他難得暫緩步調,緘默,等待她的決定。
半晌,她像是凝聚了足夠勇氣,輕聲道:「今晚不行。我先和朋友約了。」
「明晚呢?」
「明晚是有空,不過你不急的話,我想挑間好餐廳——」她輕吸口氣。「然後找幾位同事,順便聚餐,這樣好嗎?」
她選擇逃避。韓忍冬勾唇,黑眸深不見底。「隨你。」
那兩個字太輕柔,教單莘語頭皮泛麻,但他沒再說什麼。
她玩不起他的遊戲,及早抽身是明智的抉擇。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擁有他,友誼關係更能長久,也更安全。
像他這樣的男人,也不是能被誰所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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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品管二課仍舊忙碌,製造課發現一批零件有問題,主管親自登門罵人,罵負責抽檢的小組,也罵分配工作的單莘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