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那張臉沒有五官,單莘語也不會這麼驚嚇——是他,那個曾和她共度一夜的男人!
韓忍冬玩味地望著傻在門口的她。半小時前他看到人事檔案,發現她原來近在身邊時,表情應該沒這麼滑稽吧?
這幾日,他天天去『浮夜』報到,因為新擬了酒單想和酒保討論,目光卻總在陰暗的空間裡搜尋那顆赫本頭。
她說過不會再去那裡,可有些人就是犯傻,看在他們一夜的交情上,他認為他有阻止她再踏入狼窟的微薄責任,更有義務協助『浮夜』維持水準,以免搞不清楚狀況的她又來殘害其他人……
直到現在,終於面對面了,依舊是赫本頭,鵝黃色薄襯衫加開低衩的及膝裙,秀致優雅的韻味令他胸膛裡起了不明的情緒,悶悶地燒灼。
什麼理由都行,他就是想再見她。
「來來來,小語,這位就是我們秘書課的大頭目,韓忍冬。」年逾四十的尤姊一向以老媽子自居,拖著韓忍冬迎向單莘語。
「他這人做事龜毛,明明你適應良好,他還是認為該好好跟你談一談,就怕你對公司有哪裡不習慣。」
單莘語震驚得無法反應。他當時給了英文名字,她連他姓什麼都沒問,更從未想像過和他在同一個職場的可能性……
「別叫我頭目,我們這裡是公司,不是山寨。至於龜毛的評語,我就收下了。」她的模樣險些讓韓忍冬失笑。傻女孩,眼睛瞪得這麼大,別人馬上就看出他們之間不對勁了。
精明的尤姊果然察覺了。「小語,你已經見過忍冬了?」
「我……」單莘語大腦完全當機,粉潤唇辦傻愣地半張著。該怎麼辦?她一定得阻止他說出那一夜……
看在她無助得很可愛的分上,韓忍冬決定為她解圍。「其實,前幾天——」一隻柔荑驀然按上他唇。
霎時間鴉雀無聲。
女秘書們傻眼地瞪著新來的同事。她居然按住她們上司的嘴!膽大包天!
單莘語脹紅了臉,小手拚命搗緊。她從沒做過這麼不禮貌的事——
掌心突然被輕輕一咬,嚇得她急忙縮手。
「我們前幾天就見過面了。」韓忍冬後退一些,離開她的『魔爪』範圍。「在一家超市裡,她不小心打破番茄醬,灑在我鞋子上。」給她一個安撫的微笑。「小事罷了,我真的不介意。沒想到會再見面,更沒想到我們會是同事。」
這麼一解釋,大家都信了。尤姊笑道:「怕什麼呀,忍冬不會因為這樣就為難你的。好啦,我快餓扁了,有話到了餐廳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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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莘語坐在日式包廂裡,被同事們的談笑聲與食物香氣包圍,卻食不下嚥。
最初的慌亂過去後,她的理智開始運作分析:一夜情先生是她的上司,今後他們將朝夕相處——她該如何面對這種情況?
萬一他拿那晚的事威脅她,她要如何自保?
幾杯酒入喉,同事們都玩開了,她充耳不聞,瞪著滿桌美食想心事,直到一隻手掌持著酒瓶要往她杯裡斟,她慌忙掩住杯口。
「我不喝,喝酒會亂性。」她再也不碰酒,她受的教訓夠了。
但一抬頭,卻迎上韓忍冬的眸光。他收回酒瓶,很自然地對她微笑。「也對,喝酒亂性,有點節制比較好。」
那個字眼經由他的嘴彷彿特別曖昧,她惱紅了俏顏,瞪著他。
「怎麼,還在想番茄醬的事啊?」尤姊笑咪咪地挽住她。「忍冬都說了不介意嘛!來聚餐就要喝點酒,女孩子要培養點酒量才好啊!」
「不必怕喝醉回不了家,我們有專屬司機!」一位漂亮秘書指著喝茶的韓忍冬。「就算喝醉,韓大哥也會把我們每個人平安送回家喔!」
「每一個都『平安』地送回家?」單莘語揚眉,擺明了不信。
「他說我們平常陪上司應酬很辛苦,課內聚餐要讓我們好好放鬆,所以他不喝酒,還開九人座休旅車來,準備送我們回去。」喝紅了臉的秘書們嘻嘻笑。「有這麼讚的保鏢在,喝到爛醉也不怕!」
「是啊,你們儘管喝。」韓忍冬悠閒啜茶。「不過,徐秘書,你再吐在我車上,我就把你載去賣給人蛇集團。」
秘書們爆出一陣嬌笑聲。他薄唇勾笑,在一室旖旎風情裡端坐,像穩重的父親看顧一群頑皮女兒,眸光掃過單莘語時,深沉了些。
那眼光教單莘語背脊輕起戰僳,昂起臉蛋瞪回去。他才不安全!這副紳士面貌才不是他的真面目,那晚他明明……嬌顏更紅,撇開頭去。
「單小姐如果不喝酒,喝茶也不錯。」他又靠近她,這回拿的是白瓷茶壺,斟了一杯碧綠茶水。
「別再假裝我們是初次見面了。」趁同事們玩鬧,該把事情說清楚了。
她先沉不住氣了。他淺笑。「好,這表示我也可以像她們一樣,喊你小語?」原來是語,不是雨,留的是她的暱稱,也下枉他破例留下英文真名。
「隨你要怎麼喊。」單莘語小手握緊,沁汗。「你想對我怎樣?」
他挑眉,複述:「我想對你怎樣?」
「你如果想拿那晚的事勒索我,我寧可丟掉工作也不會屈服!」
「我會勒索你什麼?」
「金錢,違法的事,或者……性要求。」
「喔,性要求?」他詭異地揚眸。「這我倒是沒想過。」
單莘語臉蛋乍然蒼白,心跳劇烈。「你……」
她還當真了。韓忍冬沒好氣道:「你真以為我是那種禽獸?要逼你,那晚就這個徹底了。像這樣和同事聚餐、連絡感情還可以,太複雜的關係就免了。」
「我是聽說過你不談辦公室戀愛;」
他嗤了聲。「我們幾時戀愛了?上過床和戀愛相差了十萬八千里——」他警覺地住口。他是對那兩個字很反感,也不該如此傷人。
她臉色更白,卻——笑了,漾開美得令他屏息的微笑。
「說得很對,上過床和戀愛差得很遠、很遠。」好像有針在心頭紮了下,冒出一縷殷紅的血。單莘語垂眸,短促地輕笑。「你要記得現在說的話。」
這樣很好。她的第一次給了個浪子,成了他獵艷名單上的一筆記錄,只是個記錄,不會牽扯不清,這樣很好。自己做的事,什麼後果都得承受。
「抱歉,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歡公私不分,沒有任何輕率的意思。」韓忍冬懊惱地解釋。
「我懂,我也認為應該要公私分明。」玉頰恢復血色,她輕吐口氣。「幸好我們有共識,否則我就得想法子對付你。」
「你想怎麼對付我?」他很好奇。
她想了想。「如果你真的提出那種要求,我打算弄迷藥——」
「原來你迫不及待地想把我弄上床?」胸口那燒灼的感覺又回來了,令他躁熱。他居然期待她會說『是』。
她瞪他一眼。「是為了拍你的裸照,這樣我就握有你的把柄,反過來威脅你。」大概是這樣吧,她沒有威脅人的經驗,只好從社會案件現學現賣。
「拍我的裸照?」韓忍冬失笑,打量柔弱的她。「你辦得到嗎?」
「你如果想害我,我一定會反擊。」她也笑,氣氛意外地和煦。對了,那晚的他也是如此風趣,是後來發現她隱瞞,態度才丕變。
她怔怔看他,他的膚色曬得均勻,襯衫勾勒出胸膛結實的線條,他的唇厚薄適中,嘴角經常上揚,最吸引她的是他的雙眼,深棕色的眼眸極為溫柔,有時卻顯得冷漠,此刻正凝視著她——
呃,凝視著她?猛然發現彼此目光曖昧地糾纏,她連忙別開眼,粉臉微熱。
「幸好我身材不錯,不怕人看。」他笑,想像他昏迷了,被她剝光,隨她擺佈……他居然異樣的亢奮。
他的直覺沒有錯,她是那種為了感情犧牲奉獻的女人,他不該招惹她,他們最好到此為止,可是為什麼,他的眼光無法離開她?與她靦腆的眼光交會,他莫名悸動,著迷於她暈紅的頰色。
他咳嗽一聲,拉回思緒。「在品管部順利嗎?」
「很愉快,大家都很好相處,副課長尤其照顧我。」
「她是位好上司,你跟著她學習肯定會成為優秀員工,不過在別人眼中卻可能是麻煩份子。」他語帶玄機地一頓。「課長依然不太管事吧?」
「多半是副課長在處理,課長很少在他的位子上,只有廠商代表來拜訪時,偶爾看他跟他們聊天。」成天摸魚的課長很明顯地和某些廠商特別親近,單莘語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課長可能會刁難我?」
「我什麼也沒說。」他狡猾又無辜地聳肩。「總之,人心複雜,到哪裡都一樣,你自己多小心就是。若碰上任何問題,隨時找我談。」
「和你談就能解決?」
「雖然我很想耍帥地說『當然』,但實際上不行,部門事務由主管管轄,我不能越俎代庖。」韓忍冬眨眨眼。「不過,身為秘書頭子,至少做得到聽你們訴苦,全力支持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