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一起去。」
「不,這是我的責任,她是我的妻,本就該由我去將她平安帶回來。」他嗓音平靜地道。
「將軍……你、你後悔了?你喜歡上她了?」古瑤兒面色如灰,顫抖地問。
蕭翊人背脊一僵,沉默良久才低聲道:「我不知道,似我知道我不能這樣拋下她。」
「那……我呢?」再是堅強、信心滿滿的女人,在面對這一刻依然會有最深的恐懼和脆弱。
「我承諾你的不會改變。」他濃眉微微蹙起,不明白她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可是你就要去找她了,你、你找回了她,就會不要我了。」古瑤兒因慌亂嫉妒不安,一時方寸大亂,話聲也不禁拔尖了起來。「將軍,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她嗎?既然傅姐姐自願成全我們,為什麼你不順了她的心願,為什麼還要打擾她,要把她找回來?」
蕭翊人盯著她的眼神瞬間變冷了,強抑著怒氣道:「我現在當你一時心亂,語無倫次,但以後別讓我再聽到這樣的話。」
古瑤兒驚懼地哆嗦了一下,這才會意到自己剛剛的失控,已經令他不悅了。她吞了口口水,忙擠出笑容道:「對不起,是我錯了,我只是——我只是怕將軍強行帶回傅姐姐,惹得她不快,我、我沒有別的意思。」
「瑤兒,」他鐵青的臉色稍緩,陣光還是冷峻肅然。「無論如何,她是我的妻子,饒是日後將你提為平妻,她還是將軍夫人,我再偏心你,禮制上你也不能越過她去。」
「……瑤兒明白。」她心下氣苦,面上還是勉強自己笑得灑脫大度。「剛剛是我一時口快,誤會了將軍,也辱了傅姐姐,待姐姐回來,我會好好同她道歉的。」
「好。」他一向欣賞她的明快爽朗,便也不多想,沉聲道:「我走了,府中便勞你多照看些。」
「將軍放心,我會的。」她鬆了口氣,笑容恢復明艷燦爛。
「將軍!」趙副將神色嚴肅地大步而入。「北地有緊急戰報傳來,北戎邊境三城有大批兵馬暗動的情況,請將軍過目!」
蕭翊人目光凜然,迅速接過趙副將呈上的暗報,神情深沉莫測。「傳令下去,全軍輕裝簡便,打散成小隊,立刻暗潛回北地,不得打草驚蛇。」
「是。」古瑤兒聞訊又是憂心又是暗喜,努力不動聲色地道:「將軍,我也一起回去吧。」
「嗯。」他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點點頭。「動作快些,半盞茶後出發。」
待那大紅身影輕盈如紅蝶般遠去,蕭翊人揉了揉眉心,低聲歎了一口氣。
「良辰,」他喃喃,似苦澀似惆悵。「這次,我真的把你弄丟了嗎?」
第7章(1)
這天早晨,傅良辰頂著刺骨寒風去餵馬,正提著木桶要去打水時,忽然瞥見兩個身形高大卻鬼祟的身影自客棧門口一閃而出,低低交談的聲浪有一兩句隱約飄來,竟像是異族語。
她心一驚,直覺地悄悄放下木桶,小心翼翼地隔著馬房草槽,慢慢移動至最接近兩人的視線死角處,「蕭翊人……」
他們說的話她聽不懂,可是這個名字卻如驚雷般在她耳膜炸開。
她臉色瞬間一白,手緊緊捂著嘴巴,逼迫自己鎮定下來偷聽得更仔細些。
像是探子或是內鬼,不時說漏嘴地穿插了幾句中原話,她聽見了其中捉到「寒、陵山」、「午時」。
寒、陵山?午時?蕭翊人?
傅良辰自嫁入蕭國公府後,因著關心遠在北地鎮守的夫君,所以朝廷每回的折報她都細細研究過的,寒陵山是出京城後往北地最近的一條山道,林木茂密山勢險峻,但是可以縮短三分之一的路程時間。
如今北地最大的敵人還是北戎,雖然三年前那一仗打得北戎元氣大傷,不得不年年歲貢朝廷,兼之有蕭翊人率領二十萬蕭家軍鎮守北地,更是將邊疆護得固若金湯。
北戎雖說不敢輕易再犯境,可不代表他們不再虎視耽耽,而蕭翊人這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大將軍,只怕更是他們的噩夢,也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她一顆心跳得又急又快,幾乎是立刻就猜出了這兩名異族人的打算……他們要伏擊狙殺夫君!
不,她得去警告他,他絕不能有事……傅良辰緊攥著拳頭,直到那兩名異族人警戒地四處張望,後來又進了客棧,她才長長地吐出憋得胸口生痛的那口氣,下一刻想也不想地就急急往柴房奔去。
當她匆匆將包袱繫在背上,披上大氅時,那兩名異族人恰好也出了客棧門口,繞到馬房牽了寄放的兩匹馬,打馬而去。
「可惡!」她懊惱地低咒一聲,「剛剛我應該在馬身上動手腳,這樣就能拖慢他們的速度了。」
可是單憑這兩個人,怎麼敢如此大膽妄想能剌殺得了蕭大將軍?他們肯定還有援兵!
她越想越是驚悸恐慌,想也不想地也躍上一匹客人的馬,用力一夾馬腹,馬兒隨即撒蹄奔出。
現在趕去國公府報信還來不來得及?他不是應該在國公府陪著紅顏知己嗎?為什麼那些人知道他一定會經過寒陵山?
腦中思緒混亂如萬馬雜沓,她再顧不得冷風剌骨,伏低身子將馬驅策得更快、更快。
動手是在午時,她一定得趕在他入寒陵山前告訴他……他千萬千萬不能出事!
在此同時,一干蕭家軍已化整為零,以最快的速度往北地方向趕去。
蕭翊人僅帶了六名護衛便「大剌剌」地奔馳在官道七,往寒陵山而去。他原是將古瑤兒安排在趙副將的那一小隊,扮作返鄉探親的商戶家眷馬隊,路上也會安全些,可是古瑤兒卻死活不肯,她堅持自己武藝不弱,無論他到哪裡,她都要緊隨在。
「將軍,你就讓我跟著你吧,在將軍身邊是最安令的,將軍定能護我周全。」
「不行!」他臉色一沉,低斥道:「這不是鬧著玩的,我總覺事有異樣,你還是跟著他們的路線回北地。」
「將軍,如果這真是北戎故意放出的風聲,是個陷阱的話,他們必然也知道我同將軍的關係,若是屆時他們抓了我來威脅你,又該怎麼辦?」
古瑤兒表現出一副大義凜然地道:「到時候我是寧可一死也不願拖累將軍的……」
「別說傻話!」他眉頭皺得更緊了,「我不會讓你發生這種事的。」
「那就讓我跟在你身邊,有你在,我便能安心了。」她懇求道。
蕭翊人掙扎了一瞬,最後還是點了頭。「可你得答應我,一路要保持警戒,不要輕舉妄動,一切有我。」
「謝謝將軍!」她歡然地笑了。
蕭翊人心裡卻是有些煩亂不安,不知為何,總隱隱覺得像是會發生什麼事。
不過他已經部署好了一切,若這是一個誘他出京回北地的陷阱,那麼現在就看看誰撒出的網更廣,抓到的獵物更大了!
他冷冷一笑,修長健腿一夾馬背,「走!」
一人一馬如箭般狂射而出。
精悍的護衛們也迅速跟上,古瑤兒不願輸人,手中馬鞭甩向馬臀,嬌斥一聲:「駕!」
在入寒陵山有個隘口,傅良辰推測他們必定會自這裡經過,她催命般地騎著馬趕到了隘口,顧不得顛得幾乎散架、又深深磨破了大腿內側血肉的一身痛楚,掙扎著自馬上跳下來,落地時幾乎踉蹌摔倒在地,幸好她緊抓著馬韁才勉強站直身子。
她看著地上有大批馬蹄奔過的凌亂印子,心重重往下沉。
難道她晚來一步,蕭家軍已經入山了嗎?
傅良辰大驚,想也不想地踩著馬鎧翻身上去,磨傷得鮮血淋漓的劇痛感已被擔心他安危的心思淹沒了,現在她腦子裡只有一個聲音不斷地迴響著:快!快找到他!快去警告他!
就算不幸他已遇上了伏擊,那麼她也要趕赴他身邊一起面對,是死是活,憑天由命!
傅良辰正要策轉馬頭往入山的山路而去,突然身後傳來一陣氣勢驚人的馬蹄聲,她心一緊,猛然回頭……卻在看到當頭那一個高大挺拔、剛毅強悍的熟悉身影時,心瞬間一鬆,不爭氣的熱淚失控地奪眶而出。
感謝老天!感謝眾神靈!他還在,他平安無事!
「夫君……」她喉頭哽住了。
眼力如鷹隼般銳利的蕭翊人第一時間就看到了那個塵土滿面的瘦弱小伙子,他警覺地微瞇起眼,卻在胯下戰馬越拉近距離時,黑眸因震驚而越睜越大了。
是她?!
居然是她……老天……怎麼、怎麼會……蕭翊人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心跳幾乎停止,眸底綻放狂喜萬分的神采,握著馬韁的大手抖了一下,險險脫力。
六名護衛在看清楚那人的容顏後,忍不住驚喜地大喊:「少夫人!」
古瑤兒美麗臉龐卻是變得慘白一片,死死咬住牙關。
「夫……將軍,你不能從這裡過去!」
傅良辰激動得渾身發抖,心裡千頭萬緒,又苦澀又歡喜又酸楚,可下一刻,她猛然回過神來,大聲地道:「有敵人埋伏在寒陵山山道,要對你不利……你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