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駱聰是趙安峻重用之人,兩人情誼十分深厚,趙安峻不僅收其子為徒,甚至將獨生女許配給他,由此可見兩家的交情是非常密切及深入的。
因著這樣的關係,樊剛判定駱聰和駱曉風不可能在趙安峻眼皮底下胡作非為而不被發現,也因此,他始終認為趙安峻與此事難脫干係。
可陰錯陽差擄了趙靈秀後,看她堅定捍衛父親的清白,又看她似乎對鏢局走私人口之事亳無所悉,讓他不禁重新思考,會不會是駱聰父子隻手遮天,在趙安峻眼皮底下行惡?
若趙安峻真被蒙在鼓裡,那麼他將女兒許配給駱曉風便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想到趙靈秀要嫁給那樣的男人,他不知怎地心裡一緊,莫名煩躁起來。
這時,趴在他腳邊的弟寶用嘴碰了碰他的腳,他低頭看它,它也正睜著幽黑大眼看他。
「小子,你很喜歡她吧?」
「嗚。」弟寶低嗚了一聲。
「可她終究有離開的一天,除非……」除非什麼?
「當家的。」門外傳來聲音,拉回他遠去的思緒。
回過神,他看著門外的馬希平,他是教他武功的師父。「馬師父,什麼事?」
馬希平走進屋裡,呈上一封信,「周全派人送回來的。」
周全是黑龍寨安在沂陽的一名探子,他在沂陽是賣杏仁茶的小販,利用其身份四處查探,並嚴密監控萬達鏢局的一舉一動。
他接過信,展開並速閱。
「信上說什麼?」馬希平問。
樊剛將信遞給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正如火狐所說,這趟重鏢的委託主確實是都馬侯。都馬侯當年立下了汗馬功勞,助聖上登基為帝,聖上不但封他為侯,還將京裡的一棟豪邸賜給他,當然黃金銀兩及珍稀珠寶也是少不了的。」
「這麼說來,萬達鏢局這次走的鏢不比尋常。」馬希平說。
「十幾車的金銀珠寶,那可有多少人覬覦著……」樊剛哼地一笑,目光往窗外一瞥,笑意頓時斂住。
「近來萬達的人在開陽城裡活動頻仍,怕是有什麼計劃……」
「不打緊,盯緊就是。」他朝馬希平使了個眼色,要他終止對話。
馬希平似乎也意會到什麼,點了點頭。
第4章(2)
趙靈秀在寨子裡到處行走時,無意間發現了一間上鎖的小屋,她挨著窗邊往裡瞧,赫然發現小屋裡竟供奉著數十個牌位,因為有點距離,她看不清牌位上寫著誰的名字。
這兒怎麼會有如此多的牌位?真是讓人費解。
好奇心旺盛的她,立刻跑去找喬大娘問個清楚。
「小屋裡供的是開陽樊家上下五十八口人。」喬大娘眼中浮現哀傷。
「樊家?」她愣了一下,「那……那裡面全是樊剛的……」
喬大娘點點頭,長歎一記,娓娓道出樊剛那傷心悲慘的過往一一樊家本是開陽的望族,家族世代行商,經常南來北往做買賣,累積了令貪官覬覦的身家。
那貪官想以低價買下樊家的田產,可樊家不依,結果就在一個夜裡,樊家慘遭滅門,整座宅子陷入火海,將一切焚燒殆盡。
「當家的當時跟馬師父出外談生意逃過一劫,可樊府其餘五十八口,就連八條狗都葬身火海,無一生還。」喬大娘說到這兒,忍不住流下眼淚。
聽聞發生在樊剛身上的慘事,趙靈秀也是一陣難過。
她想到先前他說過後悔沒聽爹娘的話娶梁家小姐為妻,又說幸好梁家小姐沒嫁給他,當時他話沒說完,現在想起來,他慶幸的應該是梁小姐沒因為嫁進樊家而成為第五十九條亡魂吧。
思及當時自己還拿他爹娘的事開玩笑,趙靈秀更難受了。
她決定去跟他說聲抱歉,於是告別喬大娘朝著他的院落而去,接近書房時隱約聽見他跟馬希平說話的聲音,本想先行離開,稍晚再來,卻意外聽見馬希平提到萬達這兩個字。
她忍不住豎起耳朵,小心翼翼的趴地爬行至窗下。
她清楚的聽見他們在談論著萬達即將要走的鏢,應該就是讓她爹丟了性命的那趟奪命鏢,因為樊剛提到了十幾車的金銀珠寶,和她印象中龐記票號委託的車數是差不多的。
樊剛果然覬覦著這十幾車的金銀珠寶經過她之前的調查,樊剛打劫時以搶奪貨物為主,不輕易傷害人命,只是依爹的性子,絕不可能乖乖的交出鏢物,而是會奮力一搏。拳腳無情,刀劍無眼,會不會就是在打鬥中,樊剛意外的殺害了她爹不行,她不能讓那件事情再度發生,否則就白費了娘親在菩薩跟前求情的一番苦心了。
她小心翼翼的爬離,飛快回到房間,冷靜的計劃著、思考著。
這幾天入夜後,雨還是下個不停,正是她再次逃脫的機會,這一次,她無論如何都要逃走。
用過晚膳,她靜心在房間待著,直到午夜時分。她打開門往外一探,外面下著大雨,到處黑鴉鴉一片,沒看見有人走動,也沒聽見任何聲音。
於是她換了裝束,帶上喬大娘給她的一把傘,悄悄溜出小院,這次她不走北邊的那條小徑,而是往東邊而去。
這些日子,她常看見有人從那裡回來,而能進的地方必然能出。
她沿著泥濘的石頭路往下走,越來越覺得這條路應是正確的。因為她發現石頭路兩邊的樹上偶爾會出現白色布條,她猜想那應是寨民為免迷路而做的記號。
她冒雨快步前進,一心想盡快離開這兒,趕回沂陽。
爹,等等我,我就快回家了。娘,您要保佑爹呀!她在心裡吶喊著。
突然,天空出現幾道閃電,將幽黑的樹林照亮,她嚇了一跳,同時發現前方竟站著一個人,正是樊剛。
她陡地一驚,下意識轉身要跑,可驚覺回頭便是又回到寨子,似乎也不對,進退無步之時,樊剛的聲音傳來——
「你逃不掉的。」
趙靈秀沒辦法,只能旋身面對他,正面迎敵,就算打不過也要拚上一拚。
下定決心後,她丟開了傘,邁開大步衝向他。
樊剛動也不動的等著,臉上是一抹淡定的微笑。
誰知就在這時,一道天雷劈中小徑邊的枯樹,枯樹應聲倒下。
樊剛登時變了臉色,眼見趙靈秀已衝到樹下,想也不想便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攔腰一抱,甩向一旁。
「唔!」他發出一記悶哼,只因他將趙靈秀甩開的同時,自己的腳卻讓倒下的樹幹壓住了。
「哇啊!」趙靈秀摔倒在地,濕淋淋的、狼狽的站起來,驚疑不定的看著被樹幹壓住而動彈不得的樊剛,內心無比激動他救了她,不顧自身安全的救了她,若不是他及時抱住她並將她甩開,現在被壓在底下的人便是她了。
好一會兒,她說不出話,只是怔怔的看著他。
樊剛試著想移開樹幹,卻辦不到,只能無奈的看著她,蹙眉歎道:「看來我是阻止不了你了。」
「為什麼?」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著,「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應該彳艮他,與他誓不兩立的,可他做的事總是讓她恨不起來,甚至連討厭都辦不到。這讓她感到懊惱、也感到很慚愧,面對一個即將對她家以及她爹不利的人,她竟然……
「別問了。」樊剛淡然一笑,「你順著這條路下去,看到一顆大石頭時,繞過石頭後邊,會有三條小路,走右手邊那條,你會感覺自己似乎往上走,但不必懷疑,那真的是下山的路。」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她疑惑地問。
「我不希望你走錯路,讓自己陷入險境。」他對她揮揮手,「你走吧!」
趙靈秀猶豫了一下,眼底有著掙扎,但很快地她就下定決心,往小路跑去。
只是跑著跑著,她不自覺的慢下腳步,終至停下,腦中慢慢的浮現出一個身影,竟是樊剛。
他的腳就那樣壓在樹幹底下,會不會殘廢啊?如果他因此殘廢了,那麼她的罪過就大了,也等於欠了他一輩子都永難償還的恩情了……
她怎麼了?這是她逃跑的好機會,她怎麼猶豫了?樊剛現在根本追不了她,不趁現在,更待何時?
心裡明明這麼想著,可她的腳卻無法再往前邁。她忍不住回頭看著那條幽暗的小徑,想像著樊剛在滂沱大雨中被壓在樹下的景象。
她的心揪住了,於是,兩條腿不受控制的跑了起來,卻是往回跑。
回到樊剛被樹壓住的地方,她頓時呆住,疑惑的杵在原地,久久回不了神。
樹幹還在,但樊剛不見了。
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果然回來了。」
趙靈秀整個人跳了起來,猛地轉身,只見樊剛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亳發無傷的笑視著她。
「你……」她傻了,「你是怎麼「一棵倒下的樹哪裡困得住我?」樊剛深深一笑,「我只是想賭一把。」
她不解地蹙眉,「賭一把?」
「賭你會不會棄我於不顧,賭你是否會就這樣一走了之,賭你心裡是不是……」他沒將話說完,只是滿意又得意的點點頭,「你果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