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師父。」
孟書豪又望著他一會兒,才微微點頭,轉身離開。
目送師父彎過長廊看不到人影之後,戴陽禎才回到病房。
窗外天已經亮了,他走到窗邊將窗簾拉上,免得即將升起的晨光打擾了好不容易睡下的人兒。
「大黑熊……」傅雅茜睜開眼睛低喚。
戴陽禎一愣,立即走回床邊。
「怎麼醒了?很難過嗎?」
她搖搖頭,整個晚上她雖然都昏沉沉的難過得要命,但是並沒有失去意識,所有的一切她都清楚,他的關心、焦急令她感動不已。
「胃已經不痛了,腦袋有些昏,身體有些重,不過好像好很多了。」
「好很多?你在說夢話啊,你得了肺炎,得住幾天醫院,你會覺得比較好,只是因為吃了退燒藥,燒暫時退了而已。」戴陽禎皺著眉頭說。
「謝謝你……」她抬手抹上他眉心的皺折,「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別亂動,打著點滴呢!」他抓下她的手,小心的握著,「誰擔心了,我只是覺得麻煩!」他哼道。
傅雅茜笑,沒有說話,她已經懂得他彆扭的個性了。
「還笑得出來啊!」他瞪她,一會兒吐了口氣,摸摸她的額頭,「睡一下。」
「我得住多久?」
「不一定,看你復元的情形,至少一個星期吧!」
「工作室……」
「笨蛋!都住院了,還擔心工作的問題幹麼?明天星期一,上班之前我會打電話給品綸,幫你請假。」
「麻煩你了。」她閉上眼睛,腦袋暈眩得好想吐喔!「剛剛那個人是誰?」她有聽見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可是一時想不起來。
「他是我師父。」
「師父?」
「我不是說過我以前曾在一家餐廳當廚房助理嗎?師父就是餐廳的大廚,我的廚藝ul是他救的,師父從來不藏私,脾氣非常好,對大家很照顧,師父就像大家的父親一樣。」
「聽起來……是個好人呢……」
「嗯,師父他……」他沉默了一會兒,「是我的恩人。」
「恩人?」傅雅茜睜開眼。
他偏頭,蹙眉思考該怎麼解釋。
想到這是他第一次對人說出自己的過往,他就忍不住歎了口氣,真是的,他竟然已經這麼看重她了。
「如果不方便說,你不用說沒關係。」她以為他為難。
「不是,我是在思考要怎麼說,我第一次談這種事,不太會整理重點。」
戴陽禎笑,揉了揉她的頭,要她不要想太多,「你確定不等你病好了再聽嗎?」
「我想現在聽。」傅雅茜說,難得他願意說說自己的事了;她很想知道,而且是他第一次告訴別人,這意義更是重大!
「好吧,那我就從頭說吧!」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是一個父不詳的私生子,從小就跟著外公外婆生活,外公外婆總是告訴我,我母親為了撫養我和奉養外公外婆,在城市裡拚命的工作,所以沒時間回來看我,我對母親的印象就只有每個月固定轉入銀行帳戶裡的那幾個數字。」
手被一股溫暖覆蓋,她的手覆在他手上,他抬眼,看見她的眼底有著憐惜。
他笑了,反手握住她。
「第一次見到我的母親,是我十歲那年,在外婆的葬禮上,她跪在靈堂前哭啞了嗓子,外公推著我叫我過去,我有點排斥,但是還是走到她身邊,她長得很美,可是很憔悴,看見我,伸出顫抖的手抱住我,一直對我說對不起,拚命拚命的說著對不起。我本來以為她是因為不能常常陪在我身邊而道歉,可是後來我才知道,根本不是這樣,鄉下的三姑六婆消息是很靈通的,我從他們口中知道,我母親早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結婚了,嫁了一個有錢又很愛她的老公,還有一個比我大一歲的繼子,生活過得很優渥,她的有錢老公願意每個月支付她奉養父母的金錢,唯一的條件就是不准再和我這個私生子見面。以她從來不曾出現判斷,她當然是答應了。」
一聲啜泣讓他停止述說,看著她又開始哭了,是因為生病愛哭,還是為他哭呢?
他的心頭暖暖,有著一種飽漲的感覺,胸口繃得緊緊的。
「真愛哭。」他笑,伸手替她抹掉眼淚,「要繼續嗎?不是什麼溫馨幸福的故事唷!」
「嗯,要聽。」傅雅茜低啞的說。
「真拿你沒辦法。」戴陽禎搖頭,只好繼續說下去,「當時得知真相之後,我變得憤世嫉俗,開始荒唐,國中就跑去混幫派,外公怎麼苦口婆心勸我我都聽不進去,那時的我,只覺得全世界都欠我,對不起我,我要讓每個人都付出代價,結果,付出代價的,只有我自己以及真正愛我的人。」
他垂下眼,「外公被我連累,讓敵對的幫派派人給打成重傷,我那時才像是從惡夢中驚醒過來一樣,可是後悔已經太遲了。
外公傷勢沉重,要立刻動手術治療,那時我們沒有保險,全部都要自費,費用實在太大了,我根本籌不出來,沒辦法,我只好跑去找我母親,可是我沒見到她……應該說,他們家的傭人連通報都不願意,我硬是闖了進去,結果他們報警了。
我那時是個混幫派的小混混,外公在醫院,我不能被逮捕,只好在警察來之前離開,我想她應該有聽到我的叫喊,知道發生什麼事,我離開前有聽見她在樓上的哭喊聲,她其實想見我,想救外公,卻被他們家的管家制止了吧,母親那邊無法得到援助,外公的醫藥費沒著落,於是我決定鋌而走險。」抬眼望向她,他淡淡一笑,「我闖進一家剛打烊的餐廳搶劫。」
「啊……」傅雅茜眼淚又掉了下來。
「我就是在那裡遇見師父的。」他替她抹去眼淚,「那家餐廳是師父和師母經營的,師母管理,師父則是大廚,那天我闖進去,手裡拿著尖刀,威脅正在櫃檯裡的師母把錢拿出來,我本來以為一定輕而易舉,沒想到我卻被師母打得無法招架,最後一個過肩摔,摔得我眼冒金星,無法動彈,想當然,搶劫失敗。那時我根本無暇去想我就要坐牢了,我只想到外公沒辦法動手術,這時師父從廚房出來,蹲在我身旁,問我有沒有受傷,我抓住他,求他借我錢,我哭得非常狼狽,師母叫我別演戲了,拿起電話就要報警,可是師父阻止了她。」
戴陽禎紅著眼,「師父叫我帶他們到醫院,見過外公的主治大夫之後,立刻安排手術,總算將外公搶救回來。後來我算是改邪歸正,退出幫派,白天上課,課餘時間就在餐廳打工,這其間師母還應師父所求,利用她家的勢力幫我擺平了幫派的事,上高中之後,我開始進廚房當助理,我的廚藝就是那時候師父教的。」他吁了口氣,「好啦,這就是我和師父的故事。」
「你外公現在呢?」
「去年一月的時候,在睡夢中安詳的離開了。」戴陽禎微笑。
傅雅茜閉上眼,心中忍不住有些酸楚,「大黑熊,你有一個好師父呢。」
「沒錯,我很幸運能遇到師父。」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熱度已經退很多了。
「睡一下吧。」戴陽禎替她拉好棉被。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睜眼望著他。
「陪我一下。」她呢喃。
「好、我會在這裡,哪裡也不去。」他將椅子拉近一點,側身靠著床沿,兩人手握著手,「快睡。」
傅雅茜緩緩的閉上眼睛,沒多久就睡著了。
「我也很幸運能遇到你。」他輕聲的說,頭輕輕的往她枕邊一靠,與側睡的她面對面,靜靜的望著她。
太好了,她不會有事了……
放下心,眼皮漸漸的沉重,他閉上眼睛,跟著睡著了。
第五章
她是被說話聲給吵醒的。
意識先清醒過來,眼睛卻覺得異常酸澀而睜不開。
「她還好吧?早上接到你幫她請假的電話嚇了一跳,聽起來很嚴重的樣子,所以一下班我就趕緊過來看看。」
是李品綸,還專程來探病,真是過意下去,想到自己還跟他預支了薪水,就覺得這個老闆真的很好呢。
「李品綸,你還欠我一個解釋,你最好給我說清楚,為什麼她在你的工作室被整到不成人形?」戴陽禎揪著來探病的李品綸衣襟,火大的質問。
這聲音一聽就知道是大黑熊,他在發脾氣,聲音雖然刻意壓低,可是怒氣卻完全沒有打折。
聽起來,大黑熊是在為她討公道耶!
不過大黑熊怎麼知道她被整?
她睜開眼睛,眨了好幾次眼,才讓眼睛生了些淚液,舒服了點。
「冤枉啊,我怎麼可能整她?」李品綸喊冤,「我可是很欣賞她的。」
「我有說是你整她嗎?」欣賞她?哼!
「我想可能是工作太累了,你也知道工作室的工作量有多大,大家都很忙,雜事自」然也多,她可能只是還沒適應……」李品綸保持著他一貫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