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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季可薔

  等她發現書上所李跟實際所遇完全是兩回事,那張清雅脫俗的小臉蛋該有多失望呢?黑玄不懷好意地勾勾嘴角。

  嚴冬退下後,他獨自品茗,若有所思,片刻,霍然起身,走向隔壁房間。那日與德芬主僕倆有一面之緣的清秀少年正一個人靜悄悄地看書。

  「藍,整天關在這屋裡很無聊吧?要不要跟哥哥一塊兒出門走走?」

  黑藍揚起頭,卻是不言不語,表情木然。

  黑玄歎息,也不等弟弟的反應,主動攜起他的手。「走吧!」

  日復一日,德芬不是在田伺觀看農人們翻土施肥,便是在屋裡繪圖謀劃,沒一天清閒。

  春天在一旁看著,心疼得不得了,即便是鐵打的身子也該倦了,何況是從小在深宮裡養尊處優的嬌公主。

  可她家主子卻似吃了某種可怕的迷藥,經常處於心神興奮的狀態,往往三更半夜還不入眠,隔天又迎著晨曦出門。

  「小姐,您歇歇吧。」春天實在看不過去,心急苦勸。

  「我在歇了啊。」德芬嬌喘頻頻。,從懷袖裡掏出汗巾,擦了擦鬢邊滴滴汗水。

  此刻,正是午後時分,主僕倆坐在一座簡陋的涼亭裡暫歇,春天斟茶遞給德芬,她接過,淺吸幾口,眼波流轉,望向前方起伏的山巒。

  「你瞧這景致,很美吧?」

  美嗎?春天瞇眼,並不覺得。

  「這裡的山峰跟王都望出去的不同,南方的山巒青翠,稜線猶如美人身段一般纖細柔美,這裡卻是有稜有角,像武士一般陽剛硬朗。怪不得襄於州一向出產最強的戰士,就是在這般的風土,才孕育得出那樣的人才。」德芬感歎。

  是嗎?春天不以為然。她只覺得活在這裡的百姓很辛苦,就是家鄉物產木豐,餵不飽人民,才不得己要出外為國打仗吧!

  德芬轉回視線,落向在近處下田的一對農夫農婦,不禁悠然心生嚮往。「有時我會想像農家生活,在田野裡長大,跟鄰家的青年唱和山歌,生兒育女,組成家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這麼直到老死……」

  「聽起來好無趣啊!」春天撇撇嘴。

  「無趣嗎?可這樣的日子很簡。單、很真實,無須多做複雜思考,也不必與人相鬥。」

  「可要跟老天爺斗啊!!就像這些農家,來場牛疫、或者乾旱不下雨,日子可就發愁了,連孩子都養不起。」

  「說得也是。」德芬低回咀嚼,春天腦筋雖然單純,但有時看事情倒是極為現實通透,比她還強。她自嘲地笑笑。「所以我也該知足了,各人有各人的命運,有各自的苦澀,也有各自的甘甜。」

  主僕倆你來我往地對話,都未察覺這番言語早落入了後頭某個長身玉立的男子耳裡,他倚著一根亭柱,背對著她她們,凜然沉思。

  「走吧。」德芬落話,欲起身,春天驀地一聲驚喊。

  「是你。」

  誰?德芬好奇,順著春天的目光瞧過去,這才發現涼亭內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正是那日相救她們的少年。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柔聲問。

  少年不答,只是盯著石桌上的茶壺。

  「口渴了嗎?春天,倒一杯茶水給他吧。」

  「是。」春天領命,斟了一杯茶給黑藍,黑藍接過,咕嚕咕嚕地一口喝乾。

  「尚未請教公子貴姓大名?」德芬禮貌地問。

  黑藍卻不說話。

  「該不會是啞巴吧?」春天整眉。

  「或許吧。」德芬盈盈起身,對黑藍微笑。「這位公子,要去我住的地方瞧瞧嗎?我有個新鮮玩意兒想送給你。」

  黑藍遲疑半晌,約莫是抵擋不了對所謂新鮮玩意兒的好奇,點了點頭。

  「那一起走吧。」

  第4章(1)

  一行三人走出涼亭,在婉蜒的小徑上行走,烈陽焚燒,德芬忽覺腦門暈熱,步履踉蹌,不禁蹲踞在地。

  「小姐?小姐?」春天驚呼,急忙過來攙扶。「你沒事吧?」

  「還好,就是頭有點暈……」德芬掙扎著想起來,眼前卻一片青綠點點。「糟糕……」她撫著額頭。「這就是所謂眼冒金星吧?」

  「別動。」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落。「就這麼蹲著,等會兒就會好了。」

  是誰?她揚起臉,想看。

  「就要你別動了!」那人喝斥。

  好凶,不過在這兒,會這麼對她說話的,該只有那一個吧?

  「是……黑玄領主大人?」德芬輕輕喘息,試著凋勻有些凌亂的呼吸。「小的、下官失禮……」為何每次與他相見,她總是身處狼狽境地呢?她著惱地歎息,又想起身。

  「怎麼就是不聽話?」黑玄似是惱了,忽地猿臂伸展,將她整個人抱起,橫抱在身前。

  春天嚇得臉色別白,氣急敗壞。「喂!男女授受不親,你這人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家小姐無禮?」

  「埋在我胸前,不准動。」黑玄不理會春天的抗議、逕自命令德芬。

  可以嗎?德芬恍惚地尋思。除了宣哥哥,她還是初次和異性如此親近,他身上有股清新的味道,很好聞,但她身上,怕是汗臭味熏人吧。

  一念及此,她更懊惱了,又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羞赧。為何偏偏每次在他面前,就是做不成淑女呢?

  可即便感到羞人答答,她仍不由自主地想膩在他懷裡,他的胸膛好堅實又好溫暖,令她感到安全。

  這樣令她忍不住想親近的男人,竟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唉,怎麼會呢?

  恢復意識後,德芬發現自己躺在農舍裡簡單的床炕上,室內安靜無聲,而那個將她一路抱回來的男人正站在窗前,深沉地望著窗外,也不知心裡琢磨些什麼。

  這房裡,只有她跟他嗎?』德芬感到意外,那麼保護她的春天竟會讓他留下來與她獨處,想必是這位領主大人用了什麼威嚇的招數。

  她可以想像那畫面,當這男人沉下臉時,是可以把最英勇的戰士都嚇得說不出話的,逞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想著,德芬嘲諷地彎唇,緩緩坐起。

  他察覺到她的動靜,旋過身來。「你醒啦?』「我睡了很久嗎?」她問。

  「不久,不到一個時辰。」

  也差不多該日落了。她望向窗外,天色果然黯淡了,霞光掩映。

  「大人快回去吧,再晚了城門一關,就來不及進城了。」

  他古怪地挑層。「我說要進城,誰敢攔我?,』說得也是,她怎麼忘了?

  德芬惘然失笑,她總是不記得這男人有多我行我素,恣意妄為。

  黑玄注視她片刻。「大夫說你近日太操勞了,看貧血氣虛的現象。」

  「你請大夫來看過我了?』,她訝異。

  他不答,信步來到她面前,在床沿坐下,她微微心驚,他有必要坐這麼近嗎?

  他卻彷彿不以為意,視男女禮教之防為無物,遷自保刻地盯著她,半晌,冷冷嗤笑。

  「才過一旬,身子便吃不消啦?連這點苦都受不了,還想做什麼開農師,不覺得自己太不自量力嗎?」

  他在嘲笑她嗎?德芬不豫地咬唇。

  「瞧瞧你的手。」他猛然捉握她皓腕,檢視她原本嬌嫩無瑕的玉手。「都磨破皮了,還起了水泡,才不過摸了幾天土壤便成這副樣子了;你還真是嬌慣的大小姐啊。」

  「你……放開!」她芙頰躁熱,難堪地想抽回手。「我的手怎樣,不用你管。」

  「我不是想管,只是好笑。」他不放開她的手,依然緊緊握著。

  她又羞又惱。「有什麼好笑的?」

  「你明明不是這塊料,為何要如此堅持?。為何還不認輸?」

  「你要我認輸?」她整眉,挑釁地瞪他。「若是我不肯嘗試,不願戮力而為,那我的命、還有那些農民的命,豈不都不保了嗎?為了保住性命,明知不可而為之,有什麼不對嗎?」

  他不語,面無表情地看看她。

  「何況這不是你刻意給我出的難題嗎?你不就是想看我出糗,才給我一年時間嗎?我跌跌撞撞,豈不正合你意?」

  「是挺合我意的。」他似笑非笑。

  「你!」她不禁氣惱。他竟然承認自己是有意捉弄她了!

  「為何要救那些農民?」他突如其來地問。「又不干你的事。」

  「是人都有惻隱之心。」

  「我就沒有。」

  他倒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這值得誇耀嗎?「大人您肯定也有的。」

  「哼。」他相當不屑。

  不屑她,還是不屑他自己?她不懂。「我相信只要付出真心,必會得到真心回報。」

  「又講真心?」他諷嗤。「這世道誰跟你講真心?只怕你的真心會換來絕情。」

  她懂了,他不是不屑,是憤世嫉俗。

  她怔忡地望他,他也凝視著她,四目相對,兩人都是心海起伏,一陣異樣。

  然後,他落下眸光,再度檢視她傷痕纍纍的柔夷,拇指輕輕的撫過一顆小小的水泡,眉峰微微糾結。

  皺什麼眉?瞧他這樣子,總不會是心疼她吧?不可能吧?德芬被他莫名其妙的行止攪亂心湖一池春水,咬咬牙,用力抽回手,嬌斥。「你這人怎麼這般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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