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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季可薔

  統領及一群兵士聽德芬大放厥詞,都是暗暗心驚,猜想這小子不僅會死,而且恐怕會死狀極慘,就連州牧大人都不敢再領主大人面前亂說話,何況一介草民?

  一干知情人等臉色相當難看,倒是遭受指責的當事人面無表情,教人猜不透思緒。

  德芬無視眾人驚恐的神情,繼續說道:「領主大人,據小的所知,這些農民是由於牛疫肆虐,農產歉收,卻仍須繳納重稅,生活困頓艱難,才會不得已前來陳情抗議的,其情可閔,大人又何必非治以重罪?」

  黑玄俊唇一勾,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我錯了?」

  「領主大人的是非,小的不敢論斷,不過在這件事的處置之上,確有可議之處。」

  這不就是在論斷嗎?

  眾人在心中頻頻哀號,這小子一個人不知死活不打緊,可別因此惹惱領主大人,讓所有人陪他送命。誰都不曉得這個翻臉無情的閻羅王震怒起來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舉動啊!

  「大人。」統領見情勢不妙,機靈的走上前,主動請纓。「這小子胡言亂語,膽大妄為,小的替您把他殺了!」說著,拔刀出鞘。

  「誰讓你自作主張了?」黑玄冷斥。「收刀!」

  「是、是。」統領馬屁拍在馬腿上,又尷尬又緊張,急急收刀,一張臉皺的像苦瓜。

  黑玄負手閒步,來到德芬面前,她亭亭玉立,鬢髮散亂,容顏蒙塵,不過仍看得出是一張好看的臉蛋,肌膚異常白皙嬌嫩。

  清風拂過,捲起她衣袖翻揚,他心念一動,腦海突的浮現一道纖纖姿影。多年以前,曾經也有個人如她這般飄然挺立,如御風的仙子,不卑不亢的迎向未知的命運……

  他定定神,淡聲問道:「你——是丫頭吧?」

  德芬愣住,一旁的春天慌得倒抽一口氣,其他人則是好奇的睜大眼,細細打量。

  「為何改扮男裝來到這偏遠的襄於州,是逃家了嗎?丫頭。」

  他口口聲聲丫頭,喚得德芬心慌意亂,也有點不是滋味,他那口氣分明是瞧不起的意思,她是女兒身又如何?

  「丫頭,我在問你話。」

  她郁然凝眸,與他四目交接。他認不出她嗎?雖說女大十八變,她的五官跟身長都與從前大不相同,但她本以為他見到她,會感到幾分熟悉。

  莫非這六年來,只有她念著他,他卻從未想起她?

  德芬咬了咬唇。「我……小的確實是女兒身,是經過家父同意,出門遊歷,增廣見聞。」

  真的是女人?

  眾兵士都大為驚奇,就是一干農民也吃驚不已,沒想到這位勇敢出聲為他們求饒的義士竟然是個丫頭。

  「叫什麼名字?」黑玄問。

  「呃。」德芬眨眨眼,該用什麼假名好呢?這裡是襄於州,她就姓于吧。「小的於……分。」

  於芬嗎?黑玄咀嚼這個名字,若有所思的凝視她,半晌,他轉頭囑咐統領。

  「將這些暴民關入大牢。」

  「嘎?」統領一怔,領主大人不拿這些人的命了嗎?「可是……」

  「對我的命令有疑問嗎?」黑玄瞇眼。

  「沒、沒!」怎敢有疑問?又不是不想活了。「屬下遵命,來人啊,把這些人押進大牢!」不對,想了想,還是有疑問。「那大人,這女的怎麼處置?」

  黑玄不答,逕自轉向德芬,上下打量她,彷彿掂量貨物斤兩般的傲慢眼神,令德芬頗感懊惱。

  「丫頭,你跟我來。」

  「到底叫我家公——小姐去說什麼呢?」

  黑玄一聲令下,幾名兵士簇擁著德芬與春天進城,一路領進位於城內幽靜之處的領主府,到了府內,春天被留在外廳,只有德芬被請至內室。

  春天坐立不安,忍不住為主子的安危擔憂,一個穿著深色勁裝的男子陪她一起在大廳等待,卻是自顧自的站在一旁,對她理都不理。

  「喂,你這人,倒是說句話啊!」

  男子沉默不語。

  「你是誰?」他愈是像個悶葫蘆,春天愈想從他緊閉的嘴裡撬出話來。

  男子迅速掃了她一眼。

  「我問你是誰,你快說啊!」她有點惱火了。

  男子皺眉,被她尖銳的嗓音吵得不耐煩。「嚴冬。」

  「嚴冬?這是你的名字嗎?」春天打量他冷漠的外表。怪不得如此沉默寡言,果真冷得可以。「看你身上穿的不像宮服,你不是州牧官衙的人吧?是領主大人的隨從嗎?」

  「是。」他簡短地回應。

  「是,是什麼意思?你是領主大人的隨從?」

  「是。」

  真是夠省話了!春天翻白眼。「好吧,我也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春天……」她頓了頓,忽地覺得兩人的名字剛巧呼應,怪不得初次見面便如此話不投機。她不屑地撇撇嘴。「總之呢,我是我家小姐的待女,你也是你家主人的隨從,我們階級算是一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借問一下,你們領主大人到底把我家小姐領到哪兒去了?」

  嚴冬冷冷橫她一眼。「你的地位不能跟我相提並論。」

  什麼不能?開玩笑!她可是堂堂公主的貼身宮女耶,她的主子身份可比他主子高多了,真要講階級還不知誰高於誰,哼。

  「嚴冬嚴『大人』!」她刻意諷刺地強調。「我並不想跟你爭論我們倆的地位高低,只想知道我家小姐現下人在何處,你們領主大人不會對她怎樣吧?」

  一片靜寂。

  「你就不能吭個聲嗎?」

  「……」

  「去!」春天氣呼呼,卻是無可奈何。

  同樣感到氣惱的還有身在內室的德芬。若說春天遇到個悶葫蘆,那坐在她對面的男人也郭不言不語的稻草人。都過了一盞茶的時分了,他還是一聲不響,靜靜地喝他的茶、看他的書。

  「大人。」她試看揚聲喚。

  他不理會。

  「大人!」她提高聲調。

  他這才擱下茶杯,合上書卷。「你想到了嗎?」

  「想到什麼?」德芬怔愣。

  他挑眉。「不是己經想到解決之道,才開口喚我的嗎?」

  解決什麼?德芬茫然。

  「看樣子你還不明白自己犯了什麼錯。」他譏誚一曬,凝定她的目光咄咄逼人。「你當著那些暴民與士兵的面,公然挑戰我的權威、質疑我的命令,你認為哪樣發下話後,自己跟侍女還能安然脫身嗎?」

  「你的意思是——」

  「你沒有任何為自己所為辯護的言詞嗎?你打算如何脫罪?」

  德芬語窒,眨眨清亮的眼,片刻,清脆地落話。「我……小的不認為自己有罪。」

  「喔?」黑玄聞言,也不生氣,眉宇毫無動靜。

  他愈是冷靜從容,愈讓人捉摸不透他內心的想法,也愈令人感到膽寒,德芬心跳微亂,藏在桌下的玉手悄悄掐握了握。

  她深呼吸,凝聚勇氣。「小的何罪之有?小的並非有意挑釁大人的權威,相反地,是為大人著想。」

  「為我著想?。」

  所謂『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統治者應以民為重,體恤百姓,首先要使人民能夠安居樂業,才談得上穩定社稷國家。像領主大人這樣,因為百姓困苦不能納稅,便治他們重罪,百姓不能服氣,民心思亂,國家的根基又怎能不動搖?」

  「所以,是我的錯了?」

  「小的說過,我不敢論及大人您的對錯、只是希望您能以德服人,以真心馴養您的百姓,令他們也以真心回報;對您服從效忠。」

  「你說「真心」?」他似乎覺得可笑。「跟那些無知的草民講真心?」

  可笑嗎?她微攏翠眉。「即便他們不識幾個大字,也並非全然無知,忠孝節義的道理還是明白的。」

  「是嗎?」

  他很不以為然?德芬咬了咬牙。「何況令那些黎民百姓困苦,起而反抗,說來領主大人也不是完全沒有責任。」

  「我有責任?」他挑高半邊眉。

  「是。據我聽知,襄於州一直以來土壤貧瘠、物產不豐,數百年來皆是如此,您身為領主,卻無視領地窮困的問題,不思變革,不圖改善,不是一個統治者所為。」

  「所以你要治我的罪了?」

  德芬神智一凜,心跳乍停,他生氣了嗎?這話是在諷刺她吧?

  她揚起眸,小心翼翼地望向他,他端起茶杯,氣定神閒地啜飲,臉上依然看不出絲毫情緒。

  她不覺窘迫。「大人您是……說笑的吧?小的怎有能耐治您的罪?」

  他輕哼。「看你說話頭頭是道,大義凜然,我差點以為你要命人將我推出去午門斬首了。」

  這是在挪榆她嗎?是吧?

  德芬忐忑不安。「小的••…逾越了。」

  她怎麼忘了?她如今只是一介平民,可不是公主,不該這般放肆地說話。

  「你有何提議?」他無祝她的困窘,閒閒淡問。

  她一愣。提議?

  「說了半天,難道你不是對我有所建言嗎,該如何變革與改善我的領地,你一點想法都沒有嗎?。」怎麼搞的?他把她當成策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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