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懸宕在她之上的臉,和她的距離只差不到十公分,灼熱的氣息就噴吐在她面頰,「那就乖乖把線拉長!」她全身竄過一陣戰慄。
「除非你先告訴我。」異樣的感覺纏繞著她,但她還是堅持。
燦金的貓眼兒變得灼亮卻又幽暗。
他終於冷靜了些。
良久,他緩緩吐出四個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想用這麼簡單的一句話把她打發嗎?看出她的懷疑,申屠元用更直接銳利的眼神殺回去。
他是個膽小鬼沒錯,在察覺自己可能受傷的情況下,就決定隱藏自己的心思,用語言或是臭臉來武裝出一個堅固不可摧的自己。
膽小鬼。
就算他深知這樣下去不行,但長久以來的慣性讓他學不會心口如一,口是心非的話在被攻擊的時候,會擅自做主的跑出來。
所以就算被稱為膽小鬼又如何?每個人都有自我保護的能力!封江花還想再說什麼,甚少響起的電話鈴聲,悠揚的傳遍整個空間。
是蓋西文的「藍色狂想曲」。
是誰會打電話給她?雙手被他牽制住,整個人被他高壯的身軀壓蓋住,封江花動彈不得,也無法接聽電話。
她想起身,他不讓。
四道同樣不肯退讓的目光在空氣中糾纏。
最後,在電話快要停止響鈴之前,申屠元才把她從地上拉起。
封江花收回眼中的頑強,在離開去接電話前多看了他一眼。
唉,他真是個難瞭解的怪人。偷偷在心裡下了註解,封江花小跑步趕去接電話。
「哈羅!」拿起話筒,她注意到跟在自己身後的申屠元,眼珠子習慣性的轉了一圈,然後聳聳肩。
反正被他聽到了他也不一定瞭解對話的內容。
那雙璀璨的貓眼兒也移開視線。
「艾瑞……」打來的人正是他們剛才提到的她的男朋友。「晚上七點……嗯……OK。」即使是和男朋友說話,她的語氣聲調還是像平時一樣,沒有特別的高低起伏,臉上的表情也說不上是特別開心。
是的,對封江花來說會交男朋友,純粹是因為和對方相處方面沒有問題。
她的人際關係並不是說很好,也不擅長交友,艾瑞是她在某個學術研討會上認識的朋友,兩人在個性上有許多相像的地方,話題也差不多,幾乎是一拍即合,同樣說話懶得拐彎的兩人,在男方的表白下很乾脆的開始交往。
平時總是各忙各的,每隔一陣子艾瑞會來約她吃頓飯或看場電影,當然他們更常做的是學術上的討論。
算算時間他們也快三個月沒見面了。
但是……敲訂好約會時間和地點,封江花掛上電話,無奈的瞥了手指上的紅線一眼,她輕歎了聲,下一刻回過身臉上掛滿討好的笑容——「元,跟你商量一件事情好嗎?」
第5章(1)
她的約會,他必須作陪赴約。
雖然她說過今天這頓她會請,但光看著她和那個身份為她「未婚夫」的「男朋友」說說笑笑,就讓他食不下嚥。
金髮藍眼,典型的美國男人,臉上戴著斯文的金框眼鏡,渾身散發著學者的氣息,跟她實在有得拼。
申屠元看也沒看一眼盤中的食物,兩隻眼睛像上了膠般緊緊黏著隔壁桌的一對男女。
他告訴自己沒什麼,雖然封江花看起來不擅長社交,卻不表示她不會交勇朋友,他們綁在一起是一回事,如果連他都下意識的認為他們兩個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豈不是中了曾爺爺的汁嗎?想是這麼想,他的心卻不斷對「天造地設」這四個字有異樣的反應。
咚!一個沒注意,他大手一揮把叉子給掃落地板。
「該死!」他不知第幾次這麼開口,接過服務生替他換上的新叉子,一臉冰寒的表情差點嚇退對方:
不小的動作引起鄰桌的注意。
「江花,隔壁桌是你的朋友嗎?」艾瑞從一開始就察覺申屠元沒有隱藏的視一線直盯著他們。
坐在相鄰的兩桌,封江花當然感受得到他如炬的視線。
「你知道我很少出門。」她搬出借口說明自己沒有朋友。
說也奇怪,明明他們連朋友也稱不上,但她就是不想讓艾瑞知道申屠元跟她有關係。
艾瑞不疑有他,「大概是看你和他同為東方人吧。」他甚至替申屠元的目光找了借口。
心虛的低下頭猛喝湯,封江花聰明地不說任何話。
「等等吃完飯要不要去散步?」眼見飯局也快進入尾聲,艾瑞提出邀約。
清澈的黑眸隔著鏡片,卻有種能將人看透的犀利。
「你是不是有話要說?」她看得出來艾瑞整晚心不在焉,也猜想過是因為申屠元過於放肆的目光,不過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樣。
艾瑞從不做規劃之外的事情。
如果今晚他只是單純約她吃飯,那麼其餘不在他規劃裡的邀約便不會出現,除非他在電話中就提及晚餐之後的行程,否則通常吃過飯後他就會紳士的送她回去。
艾瑞看來成熟世故的臉龐出現一抹被看穿的尷尬。
「如果你有其他計劃,那麼下次我再約你也是可以。」看起來他是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要說吧。
封江花輕聲道:「就去散步吧,反正吃飽了定一走可以幫助消化。」會讓他難以啟齒的事是什麼?艾瑞臉上出現鬆口氣的神情,接著又是眉頭緊擰。
看來他真的很緊張呀……封江花吞下食物,鏡片後的眸子閃著若有所思的光芒。
吃完晚餐後,他們來到附近的公園散步。
由於先一步離開餐廳,封江花技巧性的與申屠元拉開一段距離,跟在他們身後的他,只能看見他們在談話,卻聽不見對話的內容。
但他想知道的不是他們在談話,而是談話的內容,所以不知不覺問他慢慢靠近前面那一對男女。
許是兩人指尖紅線的震動讓封江花能夠察覺出申屠元的靠近,當然大半的原因是那兩道銳利的目光緊鎖著她,不用回頭她都可以清楚指出他在哪個方向。
唉,她也是不得已才要他跟她出來約會的,如果綁著兩人的紅線能夠用剪刀輕易的剪斷,他們互相道句拜拜,以後在路上她都不一定會認得出他咧!況且都請他吃了頓大餐,他有必要用那雙看似帶火的貓眼直盯著她不放嗎?趁著男友不注意的時候,封江花小手在背後朝申屠元揮了揮,要他別太靠近。
她明明就拉出了不短的距離,他沒事靠那麼近,被發現就糟糕了!「其實,我今天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寒冷的冬夜,艾瑞從在餐廳開始就不住拿出手帕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糟糕,他是不是看不懂她的手勢?怎麼還不走遠一點?封江花偷覦了不遠處的申屠元一眼,有些擔心他會被發現。
「江花?」沒有得到預期中的回應,艾瑞顯得更緊張。
難道他要說的話被她知道了?冷汗開始狂冒,早已濕透的手帕起不了吸汗的作用,艾瑞乾脆把手帕塞進口袋,直接用衣袖一把擦去前額的冷汗。
「啊?喔……嗯……」注意力被拉回,但向來不會掩藏自己心思的封江花,已經開始心不在焉。
好在艾瑞同樣想著自己事情,以至於沒發現她的不自然。
「那個……」
「嗯?」封江花只用了三分之一的心思在應付男友,其他的都放在不遠處的申屠元身上。
「我是想我今年三十四歲,你也二十八了……我們……」站遠一點去。好不容易對上了申屠元的視線,封江花把握機會用眼神傳達。
淡金色的貓眼在夜色下熠熠生輝,專注凝視著她。
鏡片後的黑眸閃了閃,她看出了他不退讓的決心。
唉……暗暗歎了一口氣,封江花放棄要他離開。
「江花、江花?」最後連艾瑞也看出她的不對勁,連忙問:「你不舒服嗎?」視線重新調回男友身上,她的回答有絲被看穿的慌亂,「啥?喔,沒有呀!……」 發「那……」艾瑞從口袋摸出握了很久的絨質小方盒子,在她面前打開,「請你嫁給我吧!」這下封江花的心思完全被拉回,失神的望著面前閃閃發亮,但亮度卻不及那雙金眸二分之一的鑽石,不知該做何反應。
嗯,沒意外的話,以後可能會跟他結婚吧……她回想起下午跟申屠元說過的話。
沒錯,她一直是這麼想的,也沒有懷疑過,被人求婚的情景她雖然沒有在腦袋裡預先排演過,可她的確是認為自己會答應,那麼……現在的遲疑是為什麼?「嗯?」藍色的眼珠漾著期待和侷促不安,艾瑞屏息以待她的回答。
猶豫的眼下意識瞥向申屠元站的位置。
艾瑞順著她的視線,「怎麼了嗎?」
「沒、沒有!」封江花倉惶地收回目光,不解自己為何會去看申屠元。
怎麼回事?她應該要答應才對。艾瑞是她交往多年的男友,她也早認定沒差池的話自己會嫁給他;但那張應該很熟悉的臉,現在看起來卻有些模糊不清,她甚至記不太清楚自己站在這裡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