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想到她會主動碰觸他的手……
而且是沒有隔著任何布料的直接碰觸!
包括今天這次的見面,他們也才見過十四次面而已.除了第一次在飛機的初遇,以及第二次在宴會上的碰面,他們有閒聊過幾句話,其餘的十二次見面全部是在公事上的場合,兩個人談的全都是兩方公司的合作事宜,絲毫沒有機會建立私人情誼。
就她給他的感覺,她一直是厭惡與人有肢體接觸的,不是嗎?
商千月覺得他肌肉放鬆得差不多的時候,就停止了幫他舒緩肌肉組織的按壓,讓小護士上前準備抽血。
沒多久——
「晤。」文繼善被手臂上的刺痛感喚回神。
「啊……真的很對不起……對不起!」小護士又開始道歉了。
隨即,小護士反手將針頭拔了出來。
「噢!!」文繼善這次的呼痛聲大了點。
商千月拿起一旁的酒精棉,立刻壓住在冒血的小洞。
她的手指再次接觸到他健壯的手臂,只是這次不是為了幫助他放鬆……
她手上的那塊酒精棉很快地被他的鮮血給染紅了,不知道為什麼,那血紅得好刺眼!
她是一個習慣捐血、習慣看到鮮紅血液的人,有生以來她第一次覺得那些代表生命活力的鮮紅血液,是這樣的令她感到不舒服。
可是她現在沒被小護士抽血呀!為什麼她會感到不舒服呢?
「啊……」小護士扁著嘴,眼淚撲簌簌的往下直掉,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乖,護士小姐,你先別哭,先去把針頭放下,你這樣舉著它很危險的……對,把針頭放下來,再找個地方先坐下來……對,就是這樣。你做得很好,你不用說話,先休息一下沒關係。」現場最冷靜的商千月鎮定的指揮起來。
「文先生,你還好嗎?」商千月回頭低聲問著現場最值得同情的人。
文繼善點點頭表示沒事,靜待手上的那股痛覺消失。
「那麼,文先生你還要捐血嗎?」商千月難得善良的開一條退路讓他通過。
看著商千月的表情,以及她為自己壓著傷口的手,文繼善想了想之後,定定的說:「我要捐血。」
他不怕痛嗎?
已經連續插錯三次針了,他還這麼有勇氣的要繼續捐血。
明明她都已經給了他一條退路,就算他現在走下捐血車,到樓上準備會議資料,也不會有人說些什麼的。
商千月回望著他,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纏,她試著解讀他那堅定的表情與直視她的目光所代表的意義。
過了半晌——
商千月知道他不是不怕痛,不是為了賭一口氣,也不是因為愛面子,才會繼續捐血……她遇到一個在戀愛中的男人。
戀愛中的男人比最剽悍的士兵部還敢勇往直前。
文繼善……商千月在心裡念了聲他的名字。
他這個人還不錯嘛!商千月牽起嘴角微微的笑了笑。
商千月轉過頭,「護士小姐,麻煩你去找其他護士過來幫這位先生抽血。」
第四章
「嚴老師說千月的天庭飽滿開闊,面相又生得好,注定是個人中龍鳳,將來不論要從商從政還是從文,都會開拓出屬於自己的一番天空。」奶奶溫暖的聲音輕輕的迴響在大廳裡。
「算命的話能聽嗎?不過就是個女孩兒,女人能濟事嗎?女孩只是賠錢貨,不如早點嫁出去,省得浪費家裡的米糧。」爺爺冷酷的說著。
「別這麼說,好歹她是你唯一的孫女啊。」聽到他冷情的話,她溫弱的性子也只能做出如此回應。
「哼!我唯一的兒子養大了,竟然離家出走私奔去了!隔了八年才回來,一回來就送了個拖油瓶。她長大了,會不會跟她父親同個樣?」爺爺不屑的冷哼著.
奶奶沉默良久之後,才輕輕的說:「千月是我商家僅剩的血脈,我一定會栽培她成材。」臉上透露出少見的堅持。
躲在旋轉樓梯下的小千月,本來因為渾身髒兮兮,不敢直接經過大廳,怕被吳嬸拎去把她整個人像刷衣服一般刷乾淨,沒想到會聽到大人們在說話。
老師騙人!爺爺跟老師說的不一樣!
每次她拿第一名的獎狀回來時,爺爺都不會像奶奶一樣,摸摸她的頭說她「好棒」……他只會看也不看的離開大宅,然後不知道哪天才會再回來。
為什麼女孩是賠錢貨?
那個女孩是……指她嗎?
九歲那年,小千月小小的身軀蹲在樓梯下,沾滿泥巴的手指在地板上開始畫起圖案——一個大大的房子裡,有奶奶、吳嬸、吳琪、她……還有爺爺。
小小的淚珠滾過她髒兮兮的小臉蛋,一顆又一顆的滑落,掉落在她畫著爺爺的那個圖案上,直至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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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長好!」總經理室外的助理一見到一位打扮體面的老人出現,立刻大聲請安。
隨即,辦公室裡的其他人也站起來跟董事長問好。
他高傲的點點頭,算是回應。
眾人的招呼聲立即驚動原本專心辦公的秋子苑,她悄悄的先按下總經理室的通話鍵,響了一聲就旋即掛掉。
「董事長好。」秋子苑站起身來,恭敬的問好。
「董事長有事找總經理嗎?請讓我為您通報。」秋子苑有禮的問,希望多拖住他幾秒鐘。
「不用了。」
老人毫不在意的揮揮手,腳步未曾停歇的直接走到門前,扭開門把,視人於無物的走了進去。
「董事長您好。」商千月的聲音自一堆檔案夾後面發出來,溫和有禮得如同最有教養的大家閨秀.
「嗯。」他冷淡的應了聲。
商千月不再搭話,靜待他說出這次的來意。無事不登三寶殿,他會來公司找她,一定是有什麼事情。
十之八九又是為了錢吧!
老人沉不住氣的說:「之前你葉伯伯有來過我這裡,問說這次公司的合作對像為什麼不是他們,而是文成企業。好好的,為什麼換了合作公司?」冷厲的質詢語氣,完全不像在對自己的孫女說話。
葉伯伯?
是了,以前都是葉伯伯送工程的回扣給他,然後雙方敲定合作關係。這次他老人家沒有收到回扣的紅包,勢必為此心生不滿。
這幾年來,她逐步圍堵他從公司撈油水的任何機會,特別是這兩三年,他已經很難再從公司裡挪用公款,或是藉由董事長名義收取各項回扣。
商場上的人已經漸漸知道,現在永長企業真正掌權的人不是眼前這位揮霍如土的年邁老人,而是她——商千月。
「這次的工程采公開競標的方式,我想葉伯伯他們能夠跟我們公司維持多年的合作關係,一定有實力拿下這次的競標,哪知道這次文成企業也有參與競標……所以嘍,不論是綜合實力還是各項評比,文成企業都略高一籌,這次的工程當然是花落文成嘍。」商千月聳了聳肩,將事情推得一乾二淨.
葉伯伯他們公司的水準算是還不錯的程度,不然也不會是她最後一個拔除的對象。
下游的各家廠商中,水準低落的早被她淘汰掉了,哪裡還有機會留到今天。
「如果撇開與葉伯伯他們多年合作的人情關係,不管從哪方面評估,與文成企業合作對我們都是有利而無弊。以公司的營運與未來發展考量的話,我實在找不出什麼理由說服自己或是說服董事會不要跟文成企業合作。」
自從她十五歲進入公司之後,公司逐漸轉虧為盈,補起他數十年來捅的漏洞之後,到現在永長企業每年發的股利一年比一年多;比起他從公司撈的油水,他手上永長企業的股票更能夠為他賺進更多的鈔票,只要公司一直都在賺錢的情況下。
雖然老頭子貪心的兩邊都想拿錢,不過當他只能取捨一邊的時候,自然也知道該選擇錢比較多的那邊。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
自從老頭子習慣每年領大筆股利之後,開始猛花錢,一年花得比一年凶,一年花得比一年奢侈。
最近這三年在她蓄意的調整之下,股利的發放是之前的三分之二而已;雖然也是一筆鉅大的財富,不過早已經支撐不起老頭子的開銷。
從他開始變賣股票來供應自身的花費時,她就知道獵人收網的時間即將來臨
(總經理,文成企業的代表已經到了,距離兩點鐘的會議還有五分鐘。)
商千月旁邊的電話內線響起秋子苑甜美的聲音。
「不知道董事長還有什麼公事要交代嗎?如果沒有的話,我要繼續為公司的利潤奮鬥去了。」商千月站起來,送人的意味濃厚。
秋子苑真是她最貼心的秘書,等一下會議結束,要記得再幫秋子苑加薪。
「嗯。」老人冷淡的應了聲。
他雖然少管公事,但也知道文成企業是他得罪不起的對象。
名下的股票他能夠變賣的有限,而手邊的錢又快不夠使用:雖然這次的目的沒達成,不過他會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