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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香奈兒

  「是。」跟在翔兒後頭進門的安七巧直率地代答:「不過是義子,我們相思可還是待字閨中的姑娘。」

  「七巧。」常相思無奈地凝睇好姊妹一眼。這些事根本不用跟個外人解釋。然而「待字閨中」四個字比什麼十全大補藥還有效,瞬時便讓原本病懨懨的左永璇變得神采奕奕。

  「太好了!」他坐起身,完全不管身上還紮著好幾根銀針,只想快快將她定下。「相思,嫁給我。」

  他說得太快,讓常相思和安七巧聽得一愣,就連原本還哭著的翔兒也察覺氣氛有異,噙著淚好奇地瞅著這大叔。

  「噗——」

  安七巧頭一個憋不住大笑。「相思,看來你又遇上了一個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癡情種,竟然一醒來就向你求婚。」

  「七巧!」生平頭一遭被人當面求親,縱使常相思向來遇事沈靜,也不免有些心慌意亂。「把翔兒帶出去,別打擾我為病患療傷。」

  知道她臉皮薄,禁不得太刺激,安七巧也不留在這兒礙事,立刻連哄帶騙拐著翔兒離開。

  「相——」

  「躺下,不許多言,否則莫怪我請你馬上離開。」

  不想再聽他說些什麼驚人話語,常相思將艾絨拈成柱,灸其穴位。當艾柱燃到五分之二左右即更換再灸,如此重複三次,才總算做完被打斷多次的療程。「你的傷勢已無大礙,再暍上幾帖藥、休息個一、兩日便可返家休養。」她拔下所有銀針,冷冷說完便欲起身離去。

  「我不知家在何處!」

  左永璇情急之下冒出一句,果然讓她停步。

  好吧,他承認自己或許是心急了些,冒然求親似乎嚇著了她,所以方纔她一直繃著張臉,治療完畢還放話暗示他早點走人,像是將他當成了恩將仇報的登徒子。

  唉,郎有情、妹無意,看來只能急事緩辦,先設法留下來和她多相處一些時日,才有機會贏得美人歸!「不知家在何處?」她狐疑地打量他一眼。「以我發現你時的衣著看來,不像是孤身落拓之人。」

  「我忘了。」他決定編謊編個徹底。「我忘了我是誰,自然也忘了家住何方。」

  「你並未傷到腦。」在他昏迷期間,她可是為他做了徹底檢查。

  「但我真是忘了。」他裝傻到底。

  她蹙眉。「好吧,我請人來幫你畫張畫像貼在鬧街上,或許會有人認得。」「千萬不可!」他這張臉被認出的機會可不小。「你忘了嗎?有人在追殺我,萬一是仇家見了畫像尋來,豈下連累更多?」

  她聽出詭異之處。「既然昏迷前的事你還記得,那也該記得你曾一眼便喚出我的名字,你既認得我,又為何偏偏忘了自己?還有,我並不記得曾見過你,為何你——」

  「我的確只認得你,只是不記得和你是何時相遇、是何關係?」他撒謊撒得臉不紅、氣不喘。「但有一點我能確認。」

  「是什麼?」她倒想聽聽他還有何說法。

  他端正神色,不想再被她誤會輕薄。「我喜歡你,喜歡到今生只想娶你為妻。」

  明明才被他求過一次親,可聽了第二次,仍然令常相思難以招架,一字一句如鼓聲入耳,撼動心扉。

  即使曾被退婚,又莫名冒出一位義子,這些年還是有不少男子有意攀親,可全遭她冷顏拒絕,一個個鎩羽而歸。

  她對醫術的興趣勝過男子,無心情愛,況且那些人不過是貪圖她的美色,凝視她的眼神總偏猥瑣,只讓她覺得作嘔。

  可眼前的他眸光坦然、真誠,教她想當他是有意輕薄,偏偏那雙墨黑如夜的眼裡看不出一絲虛情假意,神色也不露任何輕佻,完全不像是那種隨口將情愛掛嘴上的浪蕩子。

  不過,即便此人有龍鳳之姿,是她生平所見過的男人中最為出色的,可惜她孤身終老的心意已決,任誰都休想竊取她的心。

  「我,此生不嫁。」

  柔美的薄唇吐出如此絕情的話語,稍稍軟化的芳心頃刻間又裹以銅牆鐵壁,常相思看也不看床上僵愣的男人一眼,端著木盤漠然離去。

  ☆☆☆☆☆☆☆☆☆☆  ☆☆☆☆☆☆☆☆☆☆

  一晃眼,左永璇已在城郊的小藥鋪待了十多天。

  被說是死皮賴臉也罷,反正常相思暗示、明示幾次他可以離開了,他就是不走,吃定她面冷心熱,狠不下心趕走「無家可歸」的他,只能讓他這吃白食的繼續賴著。

  雖然記憶中的笑顏如今總是凍結成冰,想喚得美人一笑,好像難如登天,讓他有些遺慨,不過她那身冷傲孤絕的氣質別有一番風韻,同樣令人著迷。

  只是,得知當年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娃,為何變成如今的冰霜美人,他心頭便覺得五味雜陳。

  從安七巧那邊聽說,原來相思六歲那年,唯一的哥哥忽然失蹤,不久後,她爹也不告而別,看著她娘親等了一生、盼了一生,臨終時仍牽掛著丈夫和獨子,飽受思念折磨至死,讓她始終無法原諒父親的寡情薄義。

  之後,她的未婚夫婿高中狀元,卻在拜堂前五日上門退婚,更讓相思深信天下男子皆薄倖,自此決定終身以懸壺濟世為志,不再談婚論嫁。

  說到相思的前未婚夫秦仁恭,與他倒是有過一面之緣。

  當年聽說秦仁恭在殿試上哄得龍心大悅,下久還傳出皇上有意將四公主下嫁,結果卻不了了之。後來他娶了戶部尚書之女,本該平步青雲,卻遇上老丈人犯事下獄,他也從京官被遠貶儋州,直至兩年前才遇赦召還,該算是此人背信忘義的報應吧?只是,秦仁恭造的孽,為什麼要讓他來擔?無情無義的是那個秦仁恭,他可是癡情又長情,卻被心上人一律打入「薄情郎」之屬,別說對他笑笑,光要她視線多在他身上逗留片刻都難。

  唉,看來他這個在京城迷倒不少姑娘、風流個儻的世子,在相思眼裡也不過就是個「人」,活生生的美男子在她眼裡還敵不過一支上等紅參。

  「嗚∼∼來福∼∼」

  一陣洪亮的孩童啼哭聲伴著凌亂腳步聲而來,正在後院裡劈柴的左永璇沒回頭,也能想像來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淒慘模樣。

  他無奈擱下斧頭,果然瞧見翔兒哭得像只小花貓,鼓著雙腮朝他跑來。

  因為「失億」,他只能接受這小傢伙將死掉的心愛小狗之名套在自己身上,每回聽了都有種欲哭無淚的心酸。

  「又被誰欺負了?」左永璇掏出布帕,抹了抹他那張涕淚縱橫的小臉。「李家的阿牛?王家的小六?還是孫家的花妞?」

  「嗚∼∼是阿牛和他哥哥。」

  他皺起眉。「兩兄弟聯手欺負你?說,這回他們又罵你什麼,還是搶了你什麼東西?」

  「他們沒罵我,可是他們說思姨和你的壞話。」

  一聽事關心上人,左永璇瞬間燃起火氣。「什麼壞話?」

  「他們說你是思姨養的小白臉、夜裡幫她暖床的漢子,說她是個淫亂成性的蕩婦、壞女人,當初才會被人退婚,活著簡直丟人現眼。」聰敏的翔兒像默背經文般一字不漏地復誦,臉上滿是不甘心。「雖然有些話我聽不太懂,可是他們說思姨是壞女人,其他的一定也是壞話!我氣不過和他們打,可是打輸了……」

  「欺人太甚!」

  左永璇聽見翔兒的轉述,再瞧見相思幫翔兒做的新衣穿沒兩天就被撕破,臉上也掛了彩,二話下說便領他出門找著那兩兄弟,一手拎著一個上李家討公道。「小哥,孩子吵吵鬧鬧是常有的事,犯得著你找上門來替孩子出氣嗎?」

  李大娘正在自家門口曬蘿蔔乾,聽他說完來意,非但不先責罵自家孩子口無遮攔,還反過來揶揄他大驚小怪。

  「李大娘,小孩子打鬧是不算什麼,但是下能因為他們年紀小就隨他們道人是非、毀人閨譽!」

  「噯,小孩子隨口說說,有誰會當真?」李大娘手揮揮,當他是蒼蠅。「走吧、走吧,我忙著呢!」

  「好,話可是你說的。」

  左永璇冷笑一聲,蹲下身在翔兒耳旁嘀咕幾句。

  「大消息∼∼莊北的李家大娘偷漢子——」

  「給我住口!沒的事你這娃兒敢胡說?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翔兒才喊了一句,李大娘臉都綠了,丟下蘿蔔乾氣呼呼地朝小男孩跑過來。「你敢動翔兒一根寒毛,我就拆了你兩個兒子的胳膊!」左永璇擋在翔兒面前,對她狠狠撂話。

  李大娘看他那張好看的俊臉突然變得冷絕,目光如劍,嚇得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你何必動怒?『小孩子隨口說說,有誰會當真』,這句話不是你說的?要不要我讓翔兒從這一路嚷回家,看看到底會不會有人當真?」

  「你——」

  「我?我不過是以彼之道還諸彼身。」他眉眼看似帶笑,眼神卻凌厲。「怎麼,你的名聲重要,常姑娘就活該讓人作踐?五天前,是誰救活你那個被毒蛇咬傷的小女兒?要不是常姑娘,這會兒你忙的不是曬蘿蔔乾,而是女兒的喪事!蕩婦那些字眼孩子哪會說,肯定是聽見大人嚼舌根學的,要是別人說的也罷,若是你們夫妻倆說出這等渾話,才真叫活著丟人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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