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為官者都知曉,天下原是左家先人打下,但左家先人無意皇位而禪讓,先皇因此御賜免死金牌一面,無論左家人犯何事皆可免其刑、除其罪,還封為「一字並肩王」,見君王免跪、除佞臣免奏,傳令子孫代代視左家人如兄弟,不得削除王位、俸祿,王朝永傳、皇恩永庇。
雖然到了這朝,生性多疑的皇上將「一宇並肩王」改為「定遠王」,還處處防備左家人參與軍政,可人人皆知左家子孫看似淡泊名利,毫無異議,為求自保的地下勢力卻不容小覷,即使皇上也不敢妄動,朝中根本無人膽敢明著與其作對。唉,他怎麼也想不到常相思竟有如此驚人靠山,這下子錢勢皆無用,他只能自救了!「下官下知世子駕到,口出不遜,還請見諒。」秦仁恭強自鎮定。「下官亦不知常相思乃世子未婚妻,因其誤診致人於死,才依律判處死刑,既然世子以免死金牌相救,那下官也只能放棄為妻伸冤——」
「你放棄,我可不放棄。」左永璇皮笑肉不笑地收起金牌。「放心,我不玩仗勢欺人那套,也沒想要以免死金牌為相思脫罪,因為她根本無罪。」
他一舉手,王捕頭立即將當初的串供人證帶來。
「世子饒命!世子饒命哪!」一名白胡老大夫嚇得猛打顫,腿軟跪地。
「要我饒命,就把實情當眾招出。真是常大夫開錯藥單、抓錯藥,才害秦夫人死於非命?」
「不、不,常大夫開的藥單根本沒錯,是秦大人逼老夫這麼說的,否則就要將這罪安在老夫頭上,還要將我孫女送入青樓。」老大夫老淚縱橫,對著常相思猛磕頭。「常大夫,老夫對不住你,我怎麼樣都無所謂,可無法眼睜睜看著我孫女遭人輕踐。我早決定,待我孫女下個月出嫁後,立刻了結這條老命下地府向你謝罪,生生世世為你做牛做馬——」
「謝謝。」
常相思忽然向他道謝,老大夫一時愣住,旁觀眾人也一臉詫異,獨獨左永璇瞭解地含笑凝視心愛的人兒。
「王捕頭,請你解了他身上的繩索。」常相思無怨無恨,釋然淺笑。「紀大夫,多謝您為相思澄清,您也是愛孫心切才受制於人,不得不做此偽證,我不怪您,快請起吧。」
「嗚……常大夫,老夫真是對不起你……」老大夫更加羞愧得無地自容,哭得下能自己。
「秦大人,你還有何話好說?」左永璇冷冷瞪他。若非為了當眾證明相思清白,早將此人挫骨揚灰了!「我何時逼他了?分明是那老匹夫下知受誰指使,存心陷害我!」
秦仁恭打死不認,為保命展開反控。
「世子,他做偽證於前,供詞早無法取信於人,如今我妻子屍首火化,當初驗屍的仵作也因病暴斃,一切死無對證,只憑他一面之詞不足採信!除非您出示能令人心服的鐵證,否則就是屈陷良官——啊!」
第8章
不待秦仁恭說完,天外突然射來一支袖箭,正中他的眉心。
「啊——」
秦仁恭五官扭曲、不斷痛苦哀號,但傷口不深,顯然對方無意取其性命。「箭上有毒。」
驀地,一名緋衣女子自人群中走出,對著十分痛苦,不斷在地上打滾的秦仁恭冷言一句。
「七巧!」
瞧見她平安歸來,常相思有說不出的高興。
安七巧望向她,微微頷首,隨即又將目光調回秦仁恭身上。
「你只有一刻鐘做決定,要誠實認罪,還相思一個清白,還是忍受穿腸蝕心之痛至死?」
「我、我認了!」
袖箭已被秦仁恭拔出,可傷口處竟不斷向內腐爛,令他痛不欲生,神智也開始昏亂。
「是我毒殺妻子再嫁禍給常相思,誰教那女人肚子不爭氣,還死也不肯讓我納妾,發現她貼身丫鬟懷了我的骨肉,竟然將人打到小產,她死有餘辜!可我、我必須找個替死鬼瞞過我岳父,才把罪全推給曾為她看病的常相思……我、我全招了,快、快給我解藥!」
「沒有解藥,但你也不會死。」明知他死有餘辜,但安七巧還是有些不忍地轉— 過身,不再看他。「只不過,你將會成為廢人。」秦仁恭早已聽不進她的話,他痛苦哀號的模樣嚇跑了下少圍觀群眾,連常相思都於心不忍,想上前看看能否救他。
「相思,沒用的。」安七巧來到刑台前攔阻她。「這是你哥研製的獨門毒藥,真的無解,就算有,他也不可能放過秦仁恭。沒將他凌遲處死,已經是手下留情。」
「七巧,你不是遭人脅持,怎麼又會出現在這兒?」左永璇對她的現身又驚又疑。
當初七巧來向他報訊,便遭人脅持而失蹤,他派人追查卻毫無所獲,他還不知該如何向相思提起這件事,沒想到七巧卻安然無恙地出現了。
「是不是我哥救了你?」既然人已安全,常相思不急著追問七巧怎會被脅持,只急著確認一件事。「大哥呢?他人是不是在這兒?」
安七巧點點頭。「你把左永璇的眼睛遮起來,就能見著你哥。」
「什麼哥?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為什麼我不能——」他還沒抗議完,眼睛已經被常相思密密搗住。「相思,你——」
「對不起!」
聽出她語氣中的歉意與焦慮,左永璇認了,由她搗著眼。
「我哥在哪兒?」
常相思焦急地望向七巧,她伸手指向東方。
她見到了。
就在東方觀音廟的飛簷一端,一個青衣男子衣袂飄飄,宛若神祇天降,又像隨時將展翅高飛的鵬鳥,孑然傲立其上。
她昂首,在這不遠不近之間,終於瞧見那張神似爹爹的俊逸容顏,和娘親如出一轍的美麗眼眸正幽幽凝望著她,挺直鼻樑下,緋紅朱唇微啟,輕輕吐出二宇——別了。
不知為何,大哥明明淡笑著,神情卻讓她心頭湧上一陣哀傷,彷彿兩人這一別,今生再會無期……
「哥!」
眼見大哥振袖飛離,不祥的預感更是緊緊揪住她的心,讓她急著要挽留,卻忘了自己還身處刑台上,一腳踩空便往下摔,還好左永璇眼明手快,一把將她給拎回來。
「到底發生什麼事?」他的魂差點沒被她嚇飛。「你哥不是失蹤多年、毫無音訊?」
「是,但他回來了!是七巧帶他——」
她一轉頭,頓時愣住。
台上只剩他們,安七巧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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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悅來客棧最上等的客房裡,待常相思淨身、飽食後,左永璇才追問她關於安七巧和她大哥之事。
「照七巧的說法,她是為了讓你大哥安心才來照顧你,而你大哥也一直因你而身不由己?」
聽完常相思的說詞,他覺得腦袋更糊塗了。
「為什麼?你們不過是普通人家,你也只是個獨居在城郊的女大夫,誰會想對你不利?又為了什麼要以你脅迫你大哥為其所用?又要你大哥為他做些什麼?」「我也想知道。」她緊蹙眉,嬌容滿佈愁緒。「我不懂為什麼大哥都專程來救我了,卻不上前和我相認?為什麼連七巧也不告而別?永璇,你幫幫我,幫我找回他們!我有不好的預感,求你——」
他伸指輕覆她櫻唇。「求什麼?你的大哥就是我的大哥,不用你說我也會派人去找他們。」
「謝謝。」她嬌顏微紅。
「跟我客氣什麼?」他一把將她拉到大腿上,豐牢抱住,惡狠狠地說:「就算你不說,我也非得揪出那個膽敢以你的安危威脅我大舅子做事的傢伙!竟敢讓我心愛的妻子如此傷心,我非得剝他的皮、拆他的骨!」
她掩唇輕笑。「你真是位世子?我怎麼看你比較像個市井無賴。」
他討好地說:「娘子怎麼說怎麼是,反正不管我是什麼,你已經當眾答應我的求婚,就非嫁不可,休想抵賴。」
瞧她總算愁眉稍展,還有心情調侃他幾句,左永璇被說無賴也開心。
「我真的可以嗎?」美眸忽又含憂凝望他。「我沒想過你出身競如此顯赫,定遠王府不同一般,可我曾被退婚,又——你在做什麼?」
他輕扯她的臉皮。「看看真的是你,還是別人易容喬裝?」
她不悅攏眉。「你連我是真是假都認不出來?」
「思,這標緻臉蛋是一模一樣……」左永璇摸著她那吹彈可破的細嫩面頰。「可是我鍾意的常相思明明是位自信勇敢,傲氣不讓鬚眉的女英雌,怎麼可能說出如此怯懦之言?難道腦子被人偷換了?」
聽出他的揶揄之意,她又好笑又好氣地白他一眼。「是,被換了,如今我膽小如鼠,你想悔婚還來得及。反正侯門深似海,當個布衣大夫肯定比當什麼世子妃逍遙自在。」
「你若不喜歡,我能為你放棄繼承王位。」左永璇正色,不再嘻皮笑臉。「雖然我希望你能隨我回王府生活,可是你若真如此難以適應,我也願為你放棄榮華富貴,做一對平凡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