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還沒完,她都哭成這樣了,娘依舊到處托媒婆給她說親呢,都是余敏惹的禍……
「聽說錢氏讓余敏去拜見,余敏說不見就不見。還沒正名呢,就如此囂張,真讓她再往上一步,第一個死的肯定是錢氏。」
說到錢氏時,鴦兒的視線往桃樹方向勾勾,巧兒會意,拉起她的手說:「別再講了,多嚇人啊,錢氏的事咱們管不了,要死要活是她的命,她自求多福。」
兩人就這樣,一面說著一面快步走開。
半晌,桃樹後穿著粉色長衫的錢盈盈走出來,晦澀不明的臉上佈滿陰沉。
她細細回想她們的對話,越是細想,越令人動怒。
爺在她屋裡待到三更半夜嗎?爺領她出府遊玩嗎?爺把全部家當往她屋裡抬嗎?爺有心娶她當正妻嗎?
該死!寶珍坊的東西豈是那種低賤之女可以得的。
咬牙暗恨,現在余敏已無視自己,若真讓她成了氣候,睿園還有她的立足之地?
錢盈盈狠狠扯下一片桃葉,在掌心揉成碎屑。別怨她心狠,一個弱女子要在這世道裡生存有多困難,爹與哥哥們被流放,娘和妹妹成了奴婢,過去高高在上的主子現在變成卑賤的下人,她不想過那種生活,就必須牢牢守住自己的位置,所以……
她將揉碎了的桃葉往地上丟去,再恨恨踩上幾腳。
第八章 「大奶奶」的下馬威(1)
雞鳴聲揚,天邊翻起一抹魚肚白,還沒大亮呢,璟睿已經上朝了。
這年頭當官的不容易,早早出門晚晚回,動不動就要出公差離皇城,真是辛苦。
送走璟睿後,余敏先做完晨間運動,吃過早點才進廚房和廚娘討論幾道新菜色,雖然爺對吃的不要求,但她就是要讓他吃得好、吃得精緻、吃得健康。
他太強大了,一個人就能獨力完成所有大事,不需要旁人插手幫忙,余敏能為他做的有限,而她非常、非常、非常想要照顧他。
余敏和璟睿一樣,習慣自己動手,不喜歡有人隨身伺候,因此巧兒、鴦兒這兩個大丫頭沒事可做,反倒做起傳話、整理屋子、遞茶送水這種二、三等丫頭的活計。
她們有沒有不滿?當然有,且在錢盈盈事件之後,這種憤怒在巧兒身上表現得更明顯。
余敏時不時感覺有兩道嚇人目光往自己的脊樑骨戳,鴦兒還好,依舊低眉順目的,看不出她在想什麼,不過聽說她們都跟父母鬧了一場,兩人都說不願意外嫁,都堅持要留在爺身邊伺候,還撂下狠話,除非死,否則絕不離開睿園。
這就難辦了,余敏不是古代人,把人杖斃、強娶強嫁這種事實在辦不到。
李忠、王信的妻子連袂上門,求余敏在爺面前說幾句好話,讓她們姊妹留下。
可是留來留去早晚會留成仇,她們對璟睿心有盼望,現在嘴裡說沒關係,可哪日希望成了失望,那股恨不知道會燒了多少人?
余敏不懂這年頭的女子在想什麼,找一個喜歡自己、自己也喜歡的男人,成為他心目中的唯一,難道不比終生為婢為妾來得幸福?
總之,兩人的去留成了余敏最為難的事。
她不願意拿這件事去煩璟睿,他忙瘋了,不時留宿在宮裡,與皇帝討論戰事。
據說與金人的戰爭,估計會在二月開打,過完年,他就得整軍往西北走。
這場戰役至少得打上大半年,在冷兵器的時代裡,打的是肉搏戰,死傷數量很驚人。
她不會做原子彈,幫不了大忙,她能做的是想法子在滴水成冰的北方,助他的軍隊躲避寒害。
所以她亂花錢了,買一堆羊毛、豬皮羊皮牛皮回來,堆了滿屋子。
她打算織毛線,勾圍巾手套,再試著做簡單、防水、保暖的皮靴,她還搜集一堆鴨毛鵝毛,比起弄彈簧床、做吃食,做這些才是她的老本行。
從廚房回到小廳,管事們已經集合在一起。
睿園不大,裡裡外外不過三十幾個下人,需要管的事不多,加上沒有女眷,不需要辦什麼游春宴、賞花宴之類的,因此事情更少。
余敏進屋後先招呼眾人坐下,讓人拿出兩盤點心和茶水,營造出和樂的開會氣氛。
「余姑娘,我又收購兩百斤棉花,約好今天送進府裡,還是堆在南院嗎?」王信道。
「對,獨自放一間屋子。」
「姑娘說要雇幾個織娘,但短工有點困難,要不讓人牙子上門,挑幾個得用的,先買下來?」李忠道。
再買幾個人嗎?她只想雇短工織毛線、做羽絨衣,東西做出來之後,如果得用,自然要呈到御前,讓皇帝去處理,若把人買下,府裡用不著那麼多人,會人滿為患啊。
「李叔再看看吧,如果真的雇不到,也只能先買了,時間有點急,要抓緊著辦。」
到時她會讓爺和世子爺看清楚,她是不是只是個「裁縫」。
「好。」
府裡的事討論結束,接下來研議靖國公府老國公夫人的生辰禮。
那是璟睿的的祖母,不能不慎重,卻也不能招搖,璟睿提過,老夫人心裡疙瘩大著呢,心心唸唸著,還沒分家皇帝的賞賜怎麼可以不往靖國公府送?倘若禮送得太重,還不知道老夫人那兩隻眼睛要怎麼紅。
瑣瑣碎碎的事不到半個時辰就討論結束,余敏招呼大家喝茶用點心,接下來是她和下屬培養革命情感的時間。
「余姑娘,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說?」李嬸猶豫半晌後道。
「李嬸,有什麼事你就講吧。」
「大奶奶提過好幾次了,希望姑娘能過去見見,可姑娘總借口忙,雖然爺的態度……好歹,她的身份在那兒擺著。」
唉,說到錢盈盈,她比巧兒、鴦兒更難辦。
錢盈盈在睿園是個尷尬的存在,她是璟睿的妻子,確實登記在案,還有公公、祖母認可她的身份。
問題是爺不認啊,進府以來璟睿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像是弄個冷宮把人給冰起來就算了。
以這時代的觀念來說,就算是父親做錯,身為兒子,璟睿都不應該堅持,反正都娶進門了,是好是歹,日子總得過下去,把人晾著著實不應該。
但以余敏的想法來說,強扭的果子不甜,在兩人尚未有夫妻之實之前,把婚約解除才是正途,可錢盈盈倔強,璟睿更倔強,死活都不肯接受她,事情只好僵在那兒。
一個被冷落在冷宮的怨婦,心裡頭有多少恨吶?她正尋不著宣洩出口呢,據說滿府上下世子爺最看重的是余敏,她能不被抓出來殺雞儆猴?
站余敏的立場,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因此,「大奶奶」命人傳過幾次訊,她都裝忙,一忙二忙把這事給混過去,她想著,時間一久,錢盈盈就會把箭頭轉個方向,哪知道眼下人家都找上府裡老人來給她說道理了,她還能置之不理?
余敏歎氣道:「我明白李嬸的意思,可世子爺的態度……倘若大奶奶命我做些爺不愛的事兒,一邊是世子爺,一邊是奶奶,委實困難。」
「不如姑娘先去見見大奶奶,若她有非分要求,你便往世子爺身上一推?」李嬸道。
「世子爺這樣做不妥當,外頭已經傳得沸沸揚揚,說世子爺好男風,這件事雖然是國公爺犯糊塗,可影響的是世子爺的前程吶。姑娘,你得勸勸世子爺,先把人給收下,往後有喜歡的,一併娶進門便是。」李忠道。
想到國公爺,真教人頭痛,老國公爺還在的時候,他就到處放謠言,說世子爺命中克妻,殺戮太多,無子嗣送終,這麼惡毒的話從一個當爹的嘴裡說出,外人焉能不信?
因此,即使世子滿載功名,也沒人敢上門結親,老國公爺一死,國公爺又搞出個犯官之女,真不曉得他心裡在想什麼?
余敏搖頭,她才不會去勸爺,婚姻可是事關一輩子的幸福,寧可沒有,也不能將就。
不過,錢盈盈那裡,確實不應該再躲了。
考慮兩日,余敏還是決定過來拜見一下「大奶奶」。
李嬸有句話說得對,璟睿可以不理會錢盈盈,但她不行。
她不尊錢盈盈為主,錢盈盈未必會發作,但必定把惱恨存在心頭,璟睿不可能時刻待在府裡,萬一哪天錢盈盈趁璟睿不在尋釁……
無論爺怎麼漠視錢盈盈,身份終究擺在那裡,當奴婢的人微位卑,大奶奶想發落自己,她能說什麼?
要是錢盈盈往靖國公府傳些什麼,那裡看一個刻薄的老夫人呢,小小婢女怎麼扛得住?
因此百般不願地,她還是出現了。
站在西院門口,余敏等待下人通報,等了近半個時辰,她還在原地,與眼生的婢女大眼瞪小眼。
正在余敏考慮是不是先回去時,一個形容猥瑣的男人從裡頭走出來,兩人擦身而過時,他抬起頭,衝著余敏一笑。
猥褻的目光讓余敏極度不舒服,他是錢盈盈從靖國公府帶來的?
錢盈盈並不讓人省心,進睿園後不久,就開始東挑西揀,且專挑爺不在家的時候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