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碼,表弟對妹妹是真心的,名分已經不重要了……」某人渾然不覺正處於驚險的生死一線中,兀自口沬橫飛,滔滔不絕。「所以,表弟一直在等妹妹被休回娘家來,因此也冷淡了他的原配,表弟妹不甘心,便也到處向人哭訴,哭訴內容自然不怎麼中聽,因而引來不少流言……」
死八婆,舌頭那麼長,不會拉一拉去吊自己的頸喔!
「不過,妹夫,我得老實說……」某人扯出淡淡的苦笑。「一切都是爹和表弟的一廂情願,妹妹從來沒考慮過要嫁給表弟——這是她親口對我說的,要依照她的意願,她是寧願一輩子不嫁的,在我以為,或許出家更適合她也說不定……」
出家?
很好,很好,那女人要真敢去拔掉半根頭髮,他也會剃光頭陪她,就來做一對六根,不,是七根——包括下面那一根——不清不淨的出家人吧!
她是他的女人,誰也別想搶,佛祖也不行!
「然而,兩年後再見到妹妹,我想,我也錯了,妹妹並非適合出家,她只是當初嫁錯人了……」琴伯淵喟歎道。「從妹妹的言談和幸福的笑容,看得出妹妹這回終於嫁對了人……」
那當然,那個女人打一出生開始,就注定是屬於他的了!
一句話,臭臉不臭了,杭傲咧開大嘴,笑得星光燦爛、金碧輝煌,差點閃瞎了大舅子的眼。
「所以,爹要我轉告妹夫……」琴伯淵目光定定地凝住杭傲,「謝謝你!」誠心誠意地道出心中無限感激。「也請妹夫別在意那些流言,無論是爹、我或表弟,我們全都錯了,只有妹妹的幸福笑容才是對的……」
「行了,行了,我瞭解了!」不待他說完,杭傲便一派豪爽地擺擺手。「我老婆那麼美,有人覬覦是理所當然的,沒有才怪!不過她已經是我老婆了,我自然會好好的保護她。想動我老婆的腦筋?行,儘管放馬來吧,我一定會拿出全副誠意好好『招待』他們的!」
誠意?
招待?
杭傲的笑容依然璀璨得會發光,說話語氣內容也算平和,但不知為何,杭傲說得愈是開心,琴伯淵聽得愈是毛骨悚然,最後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不知他能不能請教妹夫是打算如何「招待」人家的?
「妹夫,你……」
「我只有一個要求……」話剛起頭就被很沒禮貌地打斷了,但琴伯淵並沒有生氣,只是快得幾乎看不見地蹙了一下眉。
「呃,妹夫請說。」
「當我不得不出遠門,而把老婆送回娘家來時,除了岳父大人和大舅子、大嫂子、小外甥之外,其他不管任何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要見我老婆,可以,但身邊起碼要有兩、三個,不,四、五個奴僕伺候著,絕不許讓他們獨處!」
連女人、小孩也包括在內?
有必要這麼謹慎嗎?
「呃,既然妹夫交代下來了,我會記住的。」
「那就行啦!」杭傲滿意的頷首。「那麼,還有其他問題嗎?」
「……沒了。」
「好,那我要帶我老婆回家啦!」
見杭傲臉帶笑容,腳步輕快地轉身離去,琴伯淵也放心了。
原以為年輕氣盛的妹夫多少會抱怨一下,女兒才剛嫁出門,下一刻,又打算把女兒許給別人做妾了,連他這個做兒子的都覺得有點荒唐了,何況是妹夫。
幸好,幸好,幸好妹夫能夠體諒一個為人父關愛子女的心。
琴伯淵不知道的是,甫一背過身子去,杭傲的臉色就刷一下焦黑了,像剛出爐的泥炭,還在冒煙呢,腳步狀似輕快,其實他的表情猙獰得可以驚死閻王爺的毛,就算他命中注定此時此刻要完蛋大吉,專程趕來拘魂的牛頭馬面也會被他嚇得落荒而逃,他就可以繼續禍害千年啦!
他媽的,那個該死的蠢老頭。自以為是的胡搞瞎搞,他究竟把他自己的女兒當成什麼了?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真想把那個蠢老頭的腦袋敲開來「整修」一下!
不過,這麼做老婆肯定會不開心,只好算了;可是,另一個傢伙,他可就不能輕易放過了!
膽敢肖想他老婆?
最好那傢伙已經交代好後事了!
*** ***
七月鬼門開,諸事不宜,遠行更忌。
不過對杭傲而言,那種事他壓根兒不在乎,門照出,事照辦,要真碰上「好兄弟」,大家先拍胸搭背寒暄兩句,再一起坐下來痛痛快快的喝他個三兩盅,保證好兄弟很快就會變成生死兄弟——一生一死的兄弟。
總之,那種事他沒在給他怕的,他在意的是……
「岳父大人,請看好您的女兒,別讓她到處亂跑!」強烈要求。
看好?
亂跑?
是怎樣?
他忘了他老婆大他五歲,已經不做三歲小娃娃很久了嗎?
「好好好,我會看緊她的!」啼笑皆非。
「舅子大人,也請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萬萬不可讓你妹妹和閒雜人等單獨相處!」慎重交代。
閒雜人等?
包括女人和小孩嗎?
有沒有那麼小氣啊?
「是是是,我絕不敢忘!」哭笑不得。
把老婆送回娘家,一而再的千叮嚀、萬囑咐之後,杭傲方才出門趕路上京去,進行他在生意上最重要的一步棋——
官商勾結。
想安安穩穩地吃定八方做大生意賺大錢,非得有靠山不可,而最好的靠山莫過於「官商勾結」,只要能踏實這一步棋,往後他就不必擔心任何人來找他的碴,擋他的財路了!
也是他運氣好,人還沒到京城,就不小心給他從虎口下救了一位貴人——當今皇上的皇弟襄王,而那位想獵虎剝虎皮,反倒差點被虎獵去吃人皮的襄王,當下就千恩萬謝的請杭傲到他家作客去,在廝混了三個月之後,這兩個年歲相同、個性相當的年輕人,便燒香磕頭成了拜把兄弟,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雖然官商勾結不成,但有襄王做靠山,成績更好,所以,他可以回家了。
於是,不再浪費時間,他立刻以妻子即將生產為由告辭離去,匆匆往回家的路上趕。
老婆就要生了,那是實情,但最重要的是……
離家三個多月,沒有他在老婆身邊守著,會不會讓那個覬覦他老婆二十多年的傢伙有機可乘呢?
第7章(1)
雖然曾應允韓長鈺,倘若女兒又被休回娘家來,便同意讓女兒嫁給外甥為妾,結果女兒非但沒有被休離,更被寵得有點離譜,在這種情況下,琴老先生自然不可能要女兒改嫁給外甥為妾。
要真是,他就真的是老糊塗了!
可是,韓長鈺對琴思淚的癡心,琴老先生也是很瞭解的,為免引起莫須有的事端,他決定將杭傲帶著琴思淚搬到揚州來的事隱瞞下來,希望藉著時光的流逝,韓長鈺也會逐漸淡忘那份不該有的情意。
然而,實際上的演變偏偏是往另一個令人困擾的方向跑。
雖然不住揚州,但韓府所在的建陽離琴府也不算太遠,琴思淚業已搬到揚州的事,終究還是傳到韓長鈺耳裡了,當下,韓長鈺就氣急敗壞的趕往揚州,要找琴老先生理論。
當時,杭傲離家還不到一個月。
「姨父,您不是答應過我,要讓表妹嫁給我的嗎?」一進琴家,韓長鈺直接跳過最基本的請安,劈頭便氣勢洶洶地提出質詰。
他這是在做什麼,要債?
琴家欠了他什麼了?
琴老先生兩道灰眉甫一糾結起來,琴伯淵眼見表弟的態度竟是如此不敬,便也不悅地搶先反駁回去了。
「表弟,請搞清楚,我爹允諾的是,倘若妹妹被杭家休離,而她又首肯,我爹就不再反對讓妹妹嫁與你為妾了。可是……」他的口氣也很生硬。「我妹妹並沒有被休,沒道理要她改嫁給你吧?」
琴伯淵說的是事實,也是理,韓長鈺不由窒住了,氣勢馬上流失了一大半。
「但……但……表妹搬回南方來了,你們不該沒通知我!」
不該?
琴伯淵雙眉挑高,神色更是不以為然。
「請問表弟,雖說是親戚,但你姓韓,我們姓琴,琴家出嫁的女兒回門也只是我們琴家的事,與你們韓家何干,你又憑什麼道理非要我們通知你不可?」
「憑……憑……」憑了老半天,韓長鈺終究憑不出半個說得出口的道理來,因為,他本來就無理。
他沒道理可說,琴伯淵可有很多道理要講。
「不過,你來這一趟也好,趁這機會,我不得不告誡你幾句……」他的表情和語氣都隱隱透著幾分嚴厲。「無論如何,我妹妹已是杭家的媳婦兒了,生是杭家的人,死是杭家的鬼,你不能再對她存有任何非分之想了,你自幼飽讀聖賢書,這點道理應該懂吧?」
懂,懂,他當然懂!
可是,他就是放不下呀!
一次又一次,他錯失了她兩次,在何家蹉跎了八年青春之後,金媒婆又以謊言玩弄了琴思淚第二次得到幸福的機會,夠了,他不想再錯失她第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