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交男朋友。」最後她決定誠實回答。
「為什麼?」他立刻追問,彷彿這對他很重要。
「可能因為我爸媽的影響吧,我不太相信愛情和承諾。」她聳聳肩,看他一臉震驚,像是她說了什麼荒唐話。「你怎麼了?」
「你的腦袋是不是有受傷?不只今天,包括過去,你有過腦震盪嗎?」
他那麼用力的瞪著她,害她以為自己真有問題,但她認真想了想。「應該沒有吧,我不覺得頭暈或什麼的,雖然我不是很聰明,智商也不算太低。」
他雙手抱頭,似乎很頭痛的樣子。「抱歉,我不是這意思,我只是怕你有後遺症。」
「我想過幾天應該就沒事了。」醫生果然都有職業病,想太多了。
「你妹妹在家嗎?」
「她今天晚上有工作,明天早上才會回來。」她想起妹妹總說是去當酒女,不由得苦笑一下。
「跟我一樣也是夜班的工作?」
「嗯,我跟她的生活作息差很多,她睡白天、我睡晚上。」
他抬起手看一下表。「現在快十二點了,你應該累了。」
「呃……我看我搭計程車回去好了。」她打開皮包,想確定自己剩多少錢,萬一不夠的話就糗了。
「這麼晚了,我不能讓你獨自搭計程車。」他走到角落打開門,裡面是一間休息室。「如果你不介意,我這裡有張床,旁邊還有洗手間。」
「哇!什麼都有。」她探頭一看,裡面大約五坪的空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他一定是醫院裡的重要人物,才能擁有這麼多福利。
「等明天早上我再送你回家?」他提議道。
「謝謝。」她沒力氣拒絕了,她又累又困,而且她知道他有多固執。
兩人達成協議,於是隔著一道門,她沉入夢鄉,不確定會夢到什麼,但她覺得自己安全了,因為有他在不遠處。
她就在那扇門後面,這是誘惑,絕對是誘惑,即使她沒有自覺,仍是莫大誘惑。
今夜生意繼續冷清,沒有任何急診狀況,凌晨三點,白御棠終於打開那扇門,看到床上那位睡美人。即使在睡夢中,她的氣息依然強烈,但他已經比較能習慣,甚至開始享受這種折磨。
先前她說不想交男友的時候,他對她使用了讀心術,那是一種很難壓抑的衝動,但是當他看進她的雙眼,集中精神傾聽,他聽到的是……落寞、無奈、灰暗,然後沒了,就這樣。
是因為他太少練習讀心術的關係嗎?他只看得出她的心情色調,卻聽不到她腦中思緒,剛才他對黃庭輝明明就看得很清楚,為什麼對她只有朦朧感受?
不對,上次黑振勳就能讀到她的心思,所以是他自己對她有某種障礙?也許他能透過黑振勳來看穿她的想法?他立刻推翻了這點子,這麼做太惡劣了,他不希望透過黑振勳的眼,他要靠自己瞭解她。
「嗯……」藍秋蘋轉了個身,睡得不太安穩。
他僵住了,以為她即將醒來,但她的雙眼仍閉著,他想看進她的夢境,他真可恥,連她的夢也要偷窺。結果只看到一片白霧,她是否覺得前程茫茫?也是,她跟妹妹相依為命,沒有爸媽的照顧、家庭的溫暖,又要唸書又要打工,當然欠缺安全感。
「我不會跳舞……」忽然他聽到她說,仍是夢話。
跳舞?她不會跳舞?有人向她提出邀請嗎?在她夢中的是誰?
她似乎不明白自己有多迷人,剛才那個黃庭輝簡直快流口水了,光是她那雙大眼睛,加上無辜的表情,絕對能勾起一堆男人的保護欲,包括他自己也是……可他憑什麼?
他無法給她該有的幸福,更別提他「混血兒」的處境,哪個正常女人會想跟他在一起?
夜更深了,他依然寂寞,他想他會永遠這麼寂寞。
清晨六點,藍秋蘋醒在一個陌生環境,愣了幾秒才回想起來,這張床是白御棠平常睡的,還有枕頭、棉被和床單,她彷彿躺在他懷中,這想法讓她臉紅了。
就算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她可以偷偷作個美夢,他人太好了,不只替她解圍,還讓她留下來過夜,但她佔用了他的休息室,不知他有沒有好好休息呢?
一陣敲門聲讓她坐起身。「請進。」
「我可以下班了。」白御棠走進來,已經脫下醫師白袍。「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沒有,我本來就習慣早起。」她搖搖頭,再次詫異於他的優雅和完美,他明明一整夜都沒睡,為何還能如此神采奕奕?
「很好,我送你回家。」
「現在有公車也有捷運,我沒問題的。」拜託不要對她這麼好,她不想養成習慣。
「你現在是傷患,不可以跟醫生討價還價。」
她被逗笑了,他把她當小朋友一樣,還擺出一張撲克臉,但是她很快就停止笑意,因為她發現他用一種奇妙的眼神看著她,彷彿她是食物還是什麼的,那讓她一陣不安,低頭盯著地板。
忽然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她聽到他那有些沙啞的聲音。「清晨的溫度比較低,穿上。」
「可是……」她穿了他的外套,那他呢?
「要聽醫生的話。」他仍用同樣的借口,她忍不住又笑了,誰能抗拒這麼有說服力的醫生?她只能乖乖回答:「是!」
兩人走出休息室,他走到桌前拿起一支空針筒,若無其事地問:「對了,你有沒有做過健康檢查?」
「在學校有做過。」她的身體一向健康,沒什麼問題。
「那些只是基本項目,我們醫院有更詳細的檢測,而且是免費的,你想不想試試看?
只要抽點血就行了,等報告出來,我還可以說明給你聽。」
她相信他是一番好意,想幫她更瞭解自己的健康狀況。「可是……我怕打針。」
「你不相信我的技術嗎?你也知道,我研究的領域就是血液,如果能有更多樣本,對我的研究也會有幫助。」
她當然相信他的技術,更何況他幫了她一個大忙,現在只是要她奉獻一點血,她怎麼可能拒絕?於是她向他伸出手,半開玩笑的說:「請用。」
「那我就不客氣了,」他拿酒精棉擦過她的手肘內側,很快用針筒抽了點血,果然一點都不痛,光憑這點,她就能認定他是最厲害的醫生。
「OK,我們走。」他把血液存放到冰櫃,隨即從口袋拿出墨鏡戴上,那股帥勁讓她看傻了眼,難怪那些電影明星都愛戴墨鏡,魅力指數整個就是破表呀。
「你還好吧?」看她傻乎乎的表情,他不禁問。
她用力點頭,說不出話,她只是……被下了咒語,可以這樣說嗎?
稍後,兩人走出醫院大門,早晨的寒風迎面吹來,但她不覺得冷,有他的外套包圍著,彷彿可以聞到他的氣息,她真不想還給他了,就當是一個紀念品,可以嗎?
一上車他就轉開音樂,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曲子,似乎是琵琶和古箏的合奏,他真是個特別的人,寫書法、聽古樂、用古董傢俱,同時又是一位優秀的西醫,還有誰能像他一樣神秘?
途中,他似乎在思考什麼問題,她也不覺得有必要說話,像這樣靜靜的就很好,只是共處在一個空間內,她可以滿足於這小小的幸福。
「謝謝,我家到了。」這已是他第二次送她回來,希望她不會養成習慣才好。
他照例下車替她開門,叮嚀道:「如果有哪裡不舒服,隨時跟我聯絡。」
「嗯!」她確定自己不會有事,但她很高興他這麼關心她,即使他不喜歡女人,她不會因此歎息,能跟他做朋友已經很幸運了。
下車後,她看到妹妹就站在公寓門口,顯然嚇了一大跳,驚問:「姐,你該不會現在才回來吧?」
藍秋蘋知道自己的處境很曖昧,她穿著跟昨天一樣的衣服,身旁還有一個戴墨鏡的陌生男人,妹妹絕對會想歪,可惜完全不是那回事。
「這是我妹,她叫藍翠蓉。」藍秋蘋趕緊替兩人介紹。「這位是我老闆,白御棠先生,昨天晚上我發生車禍,只是一點擦傷,剛好到他醫院治療,是他照顧我到現在。」
「哦!」藍翠蓉盯住白御棠,轉了轉眼珠子。「白先生,謝謝你這麼幫忙,改天來我們家吃飯吧!」
白御棠愣了一下,藍秋蘋立刻臉紅起來,妹妹在胡說什麼啊?她們家又小又舊,怎麼能邀請他來吃飯?光是他的臥房就比她們的小公寓還大,如此落差太難跨越了。
「我姐很會做菜,你一定要來試看看。」
「我很樂意。」白御棠點頭微笑。「那麼我先走了,再見。」
奇怪,他明明在微笑,為什麼眼神是哀傷的?她不明白卻不敢問,或許她怕聽到真正的答案?
「再見。」藍秋蘋看他上了車,等車子開出了巷口,仍覺若有所失,不懂從何而來。
「嘖嘖!真是帥翻了,難怪學姐會說可惜。」藍翠蓉顯然頗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