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啾!」一個噴嚏打了下來,兩手順勢掩鼻,手上還拿著的錦囊可能是他的,她略帶羞意覦他一眼。
他冰冷面容無動於衷,對她說道:「錦囊上有白絲繡著『白玉微瑕』,錦囊內是一塊玉石,圓形扁平,表面光滑,姑娘應該摸得出來。」
原來她剛才摸到光滑扁平的東西是一塊玉啊……既然描述無誤,錦囊該是他掉的。
腦袋裡這麼想,她卻捏緊了錦囊,手微微顫抖,無法如此輕易歸還他。光娣他一張玉面如冰,衣著高貴,氣質憂鬱,她滿心的惱恨和怒氣就想發作!孫少帆啊,妳可別遷怒人家,對方只是無辜的陌路人。她垂下目光,不停在心裡警告自己別惹禍。
「形容不差,該是大爺掉的,那就還給您吧。」她深吸口氣,遞出錦囊正要交還,卻在交付他手上時,她忽然鼻子一嗅,手縮了回來,錦囊湊近鼻間嗅聞。
她方才大概鼻塞,打了噴嚏嗅覺靈敏了些,加上方才深吸了口氣,這會兒她才聞到錦囊是香的,散發出一種自然優雅、清淡的香氣,聞起來不似花香濃郁,又不若草香剛野,就像是清晨一朵白花初放,混合著露珠和四周原野的香氣,聞起來心曠神怡,非常舒服!
他忽然面色不悅,五指抓了過來!
其實他只是欲拿回屬於他的東西,她卻下意識地心生恐懼,猛往後退了一步,更把錦囊塞進懷裡,惱怒瞪他!
糟……她又犯了毛病。
見一雙俊目變色,玉面生怒,五指在她面前收握成拳,卻未觸及她,這才讓她放心了點。直到他將手放下,拳頭收握身側,她還有些恍惚,眼前彷彿有人影交錯,隨著陽光晃晃閃閃,虛虛實實,她看見他開口說話,說了什麼,她聽不真切,花了一點功夫才把心神歸位。
她一手摸著胸口,觸及懷中錦囊,才看他一眼,寬下嘴角,軟軟說道:「大爺不必著惱,若是大爺之物,小女子問明真相必當歸還。這錦囊似香包,香氣四溢,你卻說裡面是塊玉,玉可不會有香氣。」
男子聞言,嘴角抹了淡笑。
她顰眉,看出他的笑容不懷好意,根本是在取笑「一個小丫鬟」的孤陋寡聞和自以為是。
她一怔,又是一陣恍惚,猛然壓下心頭震撼,面紗底下嘴唇緊咬,強迫自己笑顏以對,柔聲回道:「奴婢說錯了嗎?」
他斂目啾她一眼。「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姑娘不該主觀認定玉不會有香氣。此玉雖然本身無香,不過它能夠凝聚世間各種香氣,所以稱為『凝香』。」
他伸出手來,等待她交還。
他渾身散發一股高尚冷傲不可冒犯的貴氣,即使處在這滿地大官的京城裡,依然貴不可攀,明眼之人諒不敢與他逞口舌之快。她瞇起眼,眼裡千思百轉,猜他的身份,計量他的階級!身份再顯赫,比得過堂堂皇帝兄弟嗎?階級再高,也高不過一個親王吧?雖然她極度不想惹事,但偏偏他這張臉,這副態度,教她愈看愈吞忍不下了!
孫少帆,此人非他,不可殃及無辜…
內心思緒複雜詭譎多變,她緩緩掏出錦囊,一個不留神,袋口鬆開了,玉石從錦囊內掉出來,她趕緊伸手撈住!
「別碰!」他大喝一聲,已然不及,「凝香」被她緊緊抓在手上。
見他臉色霎變,好似她這一碰已經污了他的寶玉。她把玉石瞧看,只是一塊不起眼的灰白玉石,沒有特殊紋彩,沒有迷人色澤,這仔細一聞,香氣很淡,再嗅聞,香氣全散……
能凝聚世間香氣,故稱「凝香」
她是何等聰慧之人,心思一轉便瞭然他阻止碰觸的原因,怕是她這觸手一把,已經毀了「凝香」原本凝聚其中的香氣了。
「幸虧沒掉落,要不這碎成一地了。」柔聲柔語訴盡良善,百轉千回的內心黑暗深處獲得救贖,豁然開朗,面紗下一張笑顏燦爛。
他卻雙眉緊蹙,冷面緊繃,瞪著她,看著已染了她氣味的「凝香」。
要說一切純屬意外,她不是故意的,她黑眸裡就不該閃著水潤光澤,如此耀眼刺目!
「本人花了數年時間,養集天地間自然香氣凝聚於凝香玉中。避免多年心血因一時疏忽毀於一旦,錦囊上特繡『白玉微瑕』用於提醒自己,天下無完璧,『凝婦香』吸氣不分青紅皂白,不可徒手碰觸。」他一瞇眼,伸手抓下她面紗。毀去他多年心血,還假以辭色,包藏禍心,以為覆著面紗就能掩去一番矯飾行為,戲弄於他,放肆丫鬟!
孫少帆一訝,杏眼圓睜,來不及躲過他揭去面紗的手。春風來,吹起手上那條橘色紗巾撲了玉面,他卻是望著眼前佳人,看得入迷,忘情忘形,癡迷忘我。
一身樸實衣裳掩不住粉面絕色,小巧直挺鼻尖,飽滿紅潤櫻唇,白雪無瑕嬌顏,佳人脫俗,如仙子下凡。他活了一十九年,如今才識得「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真意……
陣陣香氣撲鼻,來自春風吹起的紗巾,他怔仲地鬆了手。
「哈…哈啾!哈啾、哈啾、哈啾……」抵不住春花紛飛,狂打噴嚏,一下子眼也紅,鼻也紅,卻眼看著她的救命面紗自他手中脫去,隨著春風飛走,她伸手來不及抓。
「哈啾!哈啾、哈啾!」她蹲下身子,覆手掩面,淚水不停,噴嚏不停,可憐兮兮,怨死了眼前男子。
他猛回神,終於明白她用面紗覆臉不是見不得人,更非為了一份神秘感,純粹只是用來抵擋不適,趕緊回頭去幫她找面紗……
這一回頭,他才看見街上人群不知何時全圍了過來,每個眼神驚艷,停留在眼前女子身上,彷彿和他一樣,初識「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而面紗早已不知被誰搶下、藏下了。
這混亂之中甚至還有人伸手想要碰觸她,被他冷眼一瞪,縮回手去。
「妳能走嗎?」
她蹲著沒有反應。
這一陣騷動,兩個分頭去幫他找凝香玉的貼身護衛趕回了他身邊。
他雙眉聚攏,出手抱起女子,遠離圍觀人群。兩名護衛瞪大了眼,望著主子,差點掉了下巴,趕緊追隨上去。
軟玉溫香……他走進偏僻街巷內一間古董店。店面毫不起眼,但幾年來早已遠近馳名,據說是一間怪店,裡面不賣任何古董,但凡有人拿奇石美玉來賣,店家看上眼者,定出高價購買。
骨董店裡只有一人守鋪,這人年紀不大,二十出頭,眉清目秀,身形頑長,見有人開門進來,以為是親愛妹子為他打飯來。
「樂兒,今天外頭風真大,我這有披風,妳一會兒……」親切笑顏見了來人,嘴角下撇,轉身回了櫃上,連聲「主子」都懶於施捨,喃喃道:「奇怪了,真是奇怪了。」
「大膽常歡!見著五爺大駕,敢不叩首,罪該!」
「常喜,你們二人守在外頭等我。」懷中軟玉溫香,他心神難定,腳步未停,穿過鋪子,走入內院。
「是,主子!」左右護衛常喜和黑盤領命。等待主子離開,常喜便直起腰桿,連忙向弟弟詢問:「怎麼,樂兒還沒幫你送飯來嗎?」
「嗯,平常這時間早到了,真是奇怪。」常歡皺眉,透過窗口,目光頻往外探,偏僻巷道無哈人跡,一眼望盡,始終不見那抹熟悉人影兒。
「這可怪了,不會出什麼事吧?」
右護衛黑盤身形高大魁梧,腰間配劍。他抱起胸膛,娣視常家兩兄弟憂心仲仲的臉色,忍住喉嚨癢乖乖閉緊嘴巴。
去年常家兩兄弟對他開口,原來他上任右護衛這一年來,這兩兄弟經常用「熱情」眼光看得他起雞皮疙瘩,三不五時還向他打探私事,挖光了他的祖宗八代,一切都是為了幫他們最疼愛的妹子找一個可靠丈夫。
觀察一年,他才通過常家兄弟的考驗。而他看常喜五官端正,體格壯碩,英姿煥發;常歡雖然身形略嫌單薄,可那張臉生得俊秀。左右街坊鄰居有女兒的都想招兄弟倆為婿。
想常家兄弟外型都不錯,這常家妹子肯定也差不到哪裡去,當下確實是有些心癢難耐了。當時也在這間鋪子裡,兩兄弟形容妹子,說道常家妹子閨名樂字,常樂聰慧可人,賢淑端莊,和顏悅色,溫柔萬千,城中姑娘無一可比擬,是萬中選一的好姑娘,是兄弟兩人捧在手心裡呵護的寶貝,問他可有意思當兩人妹婿?
這聽得他心花怒放,直看著常歡那張好看的臉龐,點頭如搗蒜,惑笑連連。想自己孤家寡人二十載,潔身自愛,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喜獲佳人了!
哥哥……
當時,他聽得身後門外傳來一聲呼喚,那聲音如黃鶯出谷,清韻迷人,餘音繞樑,柔情款款,果真是溫柔萬千,聽得他心跳氣急,兩手緊握,緊張萬分,靦眺如個青澀小子轉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