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明聿火大了,轉而攻擊,「那一位如何放心將六爺放在這兒?」
周皓平噎住了。
「六爺應該慶幸南吳這些年很安分,要不南方燒起來了,那一位恐怕還真以為最令人放心的就是南方。」齊明聿一點面子也不給,這位王爺文不成、武不就,充其量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若非南吳長久偏居南方,那一位大概也沒膽子將他放在這裡。
「誰說我一點價值都沒有?若非我……」周皓平及時收住口。
「六爺為何不說了?」
周皓平張開嘴巴又閉上。不行,皇兄有令,這小子不主動開口,他就不能說……皇兄為何搞得如此複雜,是不是存心找他麻煩?
齊明聿嘲弄的唇角一勾,「我還真好奇六爺在這兒有多大價值。」
「我有多大價值,那一位知道就好,何必向你交代?那一位根本不是讓你來這兒修身養性,而是來這兒氣我的……我懶得跟你廢話了。」周皓平孩子氣的「哼」了一聲,也不想再問他意見,直接轉向何升,「老何,讓所有的掌櫃過來見我。」
「慢著,難道六爺準備將這一套用在所有的鋪子上?」
「你不也覺得這法子好嗎?」
「法子是好,但我以為六爺還是先挑一家試試,譬如吉祥茶館的錢掌櫃說話結巴,就不見得適合幹這樣的差事,他的鋪子必須另外選人。」
周皓平在慶豐府開舖子是皇上的意思,目的是打探消息,為了不要引人注意,除了酒樓比較大,其他鋪子規模都不大,就是掌櫃也不敢挑太過精明能幹的。
聞言,他也覺有理,轉而吩咐道:「老何,先請陳掌櫃來見我。」
「還有,順道調查一下沈姑娘這四年來都做了什麼。」齊明聿補充道。
「這是你的事,我不想摻合。」換言之,你非要追著人家窮追猛打那是你的事,想將人家祖宗八代查得一清二楚,用你自個兒的人,何必扯上我?
這個可惡的臭小子,明明身份、輩分皆不如他,卻不知敬重他。
齊明聿恨恨的咬牙切齒,只好稍後交代齊白,讓齊凜暗中查探。
第四章 爺看上姑娘了(1)
來到這兒四年了,沈雲錦早就不再想一件事——有沒有可能回到原點?可是一有空閒,她還是習慣天未亮的時候背起竹簍子上山寫生。前世,她就是在登山寫生時不小心摔下山崖,失去意識醒來後,她就成了臥病在床的沈家五姑娘。
以前她從不覺得自個兒很固執,來到這兒之後,她發現骨子裡有一股傻勁,最難說出口的竟是「我放棄了」。換言之,她確實不再想回去的可能性,但是對這個時代、如今的身份,她依然沒有歸屬感,她深深感到自己是外來者。
日出不到一刻,她已經完成一幅畫,可是看了一會兒,不滿意,揉成一因,扔了,再鋪開一張紙,繼續作畫。
「我覺得姑娘畫得很好看。」紫燕覺得很心疼,將揉成一團的畫紙攤開,折疊整齊放進竹簍子裡面。
沈家無論男女,四、五歲就要進學堂讀書,姑娘從小就在繪畫方面展現天分,這在沈家眾所周知,可是再出色的作品,最後總是落在熏爐,她不明白,問了幾次,姑娘從來沒有回答她。
來到慶豐府,她看姑娘的畫功更上一是,不再畫仕女、花草,而是天地山河,可是,留下來的畫作依然少得可憐,她又忍不住問了,姑娘倒是給了她答覆——畫不好。她明白了,畫不好當然要扔,問題是,她看不出來姑娘畫不好啊。
沈雲錦搖了搖頭,「不好,我不過是將這兒的一景一物複製下來,並未真正走進這片山河之中。」
想了想,紫燕困惑的搖搖頭,「不懂。」
「我已經沒有初次見到這片山河的感動了。」
前一世因為母親的關係,她自幼接受繪畫的薰陶,後來還學了時裝設計,繪畫對她來說就像吃飯,只是必要,她對繪畫缺乏熱情——是啊,她只是不能不畫,並不喜歡畫,與母親不同,母親是真正熱愛繪畫的藝術家,常常感動一來,就會背著畫具投入大自然之中,也因此她老是忘了自個兒並非自由之身,她有丈夫有孩子,最終給了丈夫投入他人懷抱的機會,可是,母親並沒有因此改變,她依然是一個藝術家,不過從此出遠門的時候,身邊多一個小跟班,而小跟班毫無選擇的成了「藝術家」。
或許如此,她雖不喜歡繪畫,卻割捨不了對繪畫的堅持,某一部分來說,這是她與母親之間最親密的連結。
紫燕還是不太明白,但是記得第一次跟姑娘來這兒作畫時,姑娘激動得又叫又跳,當時她嚇壞了,以為姑娘中邪了,急急忙忙跪下來抱住姑娘,還求妖魔鬼怪離姑娘遠一點,結果被姑娘賞了一顆栗爆。
「紫燕,如今這一切對我而言不過是一種習慣,沒有情感,沒有生命。」
「沒有情感?沒有生命?」
「一幅好畫是有情感、有生命的。」
頓了一下,紫燕只能勉為其難的「哦」一聲。
沈雲錦可沒興趣教紫燕賞畫,在她看來,一幅畫好不好在於是否能夠感動自己,能感動自己,不表示能夠感動別人,而不能感動自己,也不表示不能夠感動別人,總而言之,好不好這是很主觀的事。
「紫燕,你會想家人嗎?」沈雲錦狀似隨口一問,隨即再度提筆作畫。
紫燕咬了咬下屋,難掩傷心的道:「剛剛被賣到府裡時,我很想家人,可是他們從來不來看我,久了,我不敢再想,說不定他們早就忘記我了。」
「你為何被賣到府裡當丫鬟?」
「我生得瘦瘦弱弱,幹活的本事比不上幾個哥哥弟弟,家裡養不起那麼多人,後來弟弟生病了,需要銀子治病,隔壁姊子認識鎮裡的牙婆,這位牙婆專門幫大戶人家買賣丫鬟、小廝,嬸子勸娘親將我賣到大戶人家當丫鬟,後來我就去了牙婆那兒,正好文定侯府釆買丫鬟和小廝,我有幸被二夫人選上了,就一直跟在姑娘身邊。」
「你可曾回去找過家人?」
「沒有,我不是家生子,在府裡沒有靠山,我只能謹記二夫人的交代——崔嬤嬤不在時,我要寸步不離守著姑娘,我怕離開姑娘身邊幾日,回來就沒有我的位置了。」
「家人不來找你,也許不是不想你,而是怕你日子不好過,又幫不了你,也只能眼不見為淨了。」說白了,就是想減輕愧疚感。
雖然不知道真相是否如此,但紫燕明白沈雲錦的用意,「謝謝姑娘。」
「將來有機會,我讓你回家一趟,見上一面,他們能安心,你也不必再牽掛,你放心,你家姑娘不會不要你。」
「姑娘……」紫燕很感動,卻不知說什麼好。
沈雲錦終於停下筆,看了一眼,不滿意,又揉成一團成了廢紙。
「你知道嗎?我作畫是為了抒發對家人的思念。」
紫燕一臉的驚訝。她們剛來這兒時不看一眼,而且絕口不提二爺,她一直以為姑娘還在生二爺的氣。
「姑娘為何不寫信給二爺?」直接寫信不是給更能抒發思念之情嗎?
「我們回去了。」沈雲錦知道紫燕誤解了,可是不能解釋,也不想解釋。
紫燕迷惑了,姑娘不是想念二爺嗎?可是,為何一提到二爺,姑娘又不高興了?
看著攤在書案上皺巴巴的畫作,齊明聿實在太霞撼了,「這真的是沈姑娘的畫?」
「對,我親眼看著沈姑娘一筆一畫落下。」齊凜是暗衛,情緒總是控制得很好,司是這一刻他亳不掩飾內心的敬佩,一個小姑娘能夠畫出如此氣壯山河的作品,這絕非常人。
「為何扔了?」齊明聿看了又看,真的很難以想像,這幅畫有男子頂天立地的大氣,但也融和了女子的細膩。
「沈姑娘說不好,她不過是將一景一物複製下來,並未真正走進這片山河之中,還說,一幅好畫是有情感、有生命的。
齊明聿細細品味她的一字一句,再看看這幅畫,他並不覺得這幅畫沒有情感、沒有生命,至少他可以感受到高山峻嶺蘊藏的生生不息,還有江河平靜下隱藏的危險。
他突然生出一股好奇心,她滿意的畫作會是什麼樣子?
「她還說了什麼?」
「她作畫是為了思念家人。」
「聽說沈祭酒最疼愛唯一的女兒,她會想念父親也是人之常情。」
頓了一下,齊凜疑惑的道:「可是,沈姑娘好像不願意提到沈祭酒。」
「沈祭酒以失儀之名將她送來這兒,她心裡難免有怨。」
「沈姑娘應該是豁達的人。」齊凜的目光轉向書案上的畫。
是看起來如此……這不重要,齊明聿轉而問:「還有其他發現嗎?」
「爺可聽說過容錦閣?」
略微一想,齊明聿點頭道:「在飯館吃飯時曾有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