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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千尋

  穗青告訴她,她在雨裡等了阿憶一整個下午,但他始終沒來。

  她安撫穗青說:「也許阿憶臨時有什麼事情要處理,現在上班的人都這樣,工作很難找,只能配合公司命令。」

  「我也這麼想,但他可以打電話給我啊……我沒接到電話。」

  她想了想,走到桌邊,拿起穗青的手機,查看後微笑道︰「不是他沒給你打電話,是你的手機沒電。」

  接過手機後,穗青看了看,這才鬆了口氣,破涕為笑的說:「醫師和穗勍一樣呢,都是天才,一下鍾就找到原因。」

  她笑了,想再次重申,自己不是天才,只是比別人努力認真,不過……講再多次,穗青還是固執的認定。

  她把自己的手機借給穗青,讓她進浴室裡打電話給阿憶,他們簡短聊了幾句,確定他失約的原因後,穗青才真正放下心。

  放鬆心情後,強撐一整個下午的穗青打個哈欠,累了。

  照理說,時間還早而且剛吃飽飯,不應該馬上睡覺。但人疲憊的時候,就是應該睡覺,她先幫穗青把手機拿去充電,然後替她拍松枕頭,讓她躺到床上,再幫她拉拉被子。

  「醫師……」穗青撒嬌地把她的手拉到自己頰邊磨蹭著。

  「怎樣?」她為她撥撥散亂的劉海。

  「謝謝你在。」

  「沒事了,以後碰到這種狀況,打電話給我,不要一個人擔心。」

  「好。」穗青點頭。

  「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的,對吧?」她問。

  「你是醫師。」

  「那你知道我住在哪裡,對吧?」

  「你住在我們家對面。」

  「很好,如果你半夜不舒服,就讓穗勍來找我,我那裡有藥。」

  「好。」

  「那……睡吧。」

  她不是當慈母的料,但是在比自己大兩歲卻很稚氣的穗青面前,她就非得是慈母、是姊姊,而她讓穗青依賴得自然且習慣。

  「醫師……」穗青輕喚她。

  「什麼事?」

  「你可不可以陪我一下下?」她拍拍自己的床。

  「好。」伸手探向她的額溫。目前看來沒事,希望半夜別發燒。

  「如果沒有你,我滿肚子的事就沒人可以說了。」

  穗青臉上有著渴望,她看得懂。拉開棉被,她主動躺到穗青身邊,穗青笑了。是甜甜的笑,甜得不像個二十八歲女人的笑容。

  然後,穗青抱著她的脖子,開始告訴她,阿憶和她一起做過的事。

  他們去過淡水老街,那裡有家老字號餅店,老闆很慷慨,可以試吃吃到飽,還附上茶水一杯,她和阿憶就真的站在那邊,一直試、一直試,試到小姐快翻臉,阿憶才一口氣訂了五十盒。

  小姐問︰「是不是要訂你們的喜餅?」

  那句話讓穗青從心裡甜到嘴裡。

  他們去過101大樓,沒買票搭世界上最快的電梯上去看風景。

  他們用走的,一層樓一層樓爬,比賽誰先受不了、誰先喊停。

  穗青說她心跳得很快,不知道是因為運動過度,還是因為他始終牽著她的手沒放……

  他們買一支巨無霸冰淇淋,輪流恬,他們不從上面,而是從中間、下面恬,一人一口,像玩迭迭樂那樣,他們用舌頭比賽,看冰淇淋在誰恬的時候倒下。

  輸的人要背贏的人走黃金海岸一圈,她輸了,可背人的是阿憶,他一面背、一面對回頭看他們的人說:「她是我女朋友。」

  穗青說檸檬馬鞭草是愛情的味道,酸酸的、香香的、甜甜的,阿憶怕她忘記愛情的滋味,就買一大箱、一大箱檸檬馬鞭草的沐浴乳給她,說到這裡,她跳下床,從床底下拉出紙箱,拿出兩瓶沐浴乳,她要把愛情分給最喜歡的醫師。

  她抱著沐浴乳,心想,原來談戀愛是這樣,做一堆沒意義卻會讓兩人心跳不已的無聊事,說一堆言不及義卻能讓人滿心甜蜜的廢話……

  等穗青睡著、她回到家後,已經洗過澡的她,又洗了一次,因為她也奢求一點點、屬於愛情的味道……

  回過神,龔亦昕對上姜穗勍焦急的眼神,她拉他進了門,匆匆打開客廳的儲藏櫃,一邊從裡面翻出藥品、點滴,一邊問:「有沒有幫穗青量過體溫?」

  「呃……我去買溫度計……」

  「不必了,我這裡有。」她拉開另一個抽屜,拿出溫度計和酒精棉,兩手抱滿東西,才回頭對他說:「幫我帶上鑰匙。」

  姜穗勍從玻璃缸裡準確無誤地撈起鑰匙,替她關好門,回到自己家裡。

  他們一起進入穗青的房間,她快手快腳的替她量體溫、貼上退熱貼,檢查她的喉嚨、用聽診器聽她的心跳、呼吸。

  她讓穗勍倒來開水,自己留在房裡配藥,等他出現,兩人合力喂穗青吃完藥、打上點滴後,他們才鬆了口氣,雙雙坐在床對面的軟沙發裡。

  這是單人椅,但大到能夠讓兩人都坐進去,可坐沒多久,他們就迭靠在一起。

  「我聽過她的肺,情況還好,但喉嚨發炎得很嚴重,我給她開了消炎藥、退燒藥和胃藥,先觀察一下,如果狀況不對,我再換藥。」

  「晚餐的時候,我就覺得她怪怪的,果然感冒了。」

  她點頭後問:「為什麼……」

  「為什麼……」沒想到他異口同聲,說出相同的話。

  姜穗勍笑了,紳士地擺手說:「你先講。」

  「為什麼買這種椅子?這對脊椎不好。」

  「沒辦法,她喜歡窩在懶骨頭裡面看漫畫,我已經想辦法挑最好的了。」

  「輪到你問。」她說。

  「為什麼在家裡存那麼多的藥?」

  「我是醫師。」

  「所有的醫師都會在家裡開一間小型藥局?」

  她搖頭,再補上一句,「我獨居。」

  「我還是想不通這三者之間的共通點。」

  「如果我生病,病得下不了床,到時候我能夠依靠的人只有自己,所以我才會存一些藥在家裡,隨時隨地應急。」

  姜穗勍聽明白了。這個驕傲女人,連生病都不讓人幫忙。真不曉得,獨立是件好事還是壞事。

  他勾住她的肩,認真說道︰「如果你病得下不了床,卻還能為自己配藥的話,一定有足夠的力氣打手機給我。」

  龔亦昕望著他好半晌,始終沒開口。

  他不滿意她的沉默而開口問︰「依賴我,讓你覺得地位降低三級?」

  「我沒這麼說。」她否認。

  「你的表情已經告訴我。」

  「你猜錯,我臉上說的不是你想的那句。」

  「不然它在表達什麼?」

  「它說這雖然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人總有不方便的時候,如果我打電話的時間點不對,你抽不出身……靠山,山會倒,身為人類,還是靠自己最好。」

  「不管時間點對不對,你一通電話打來,我都會馬上放下手邊的工作。」姜穗勍說得信誓旦旦。

  她淡笑著,沒出口反駁,但心裡反對了。如果那時他正陪在幼琳身邊呢?如果當時穗青正需要他呢?

  她是個成熟而理智的女人,明白朋友絕對排在愛人和親人後面,她不會笨到讓自己有非份要求。

  他卻錯解她的笑,以為那個笑代表——知道了,以後我會這麼做。

  於是他改變話題。

  「幼琳對新藥的反應,真的很好嗎?我覺得她的精神好像更差了。」姜穗勍望向她問。

  他的話問出她一聲歎息,她回看他,不說話。

  「所以情況是……並不好?」

  龔亦昕咬唇,選擇實話實說,「醫院已經將她排入骨髓移植名單,但要找到相符合的骨髓,並不容易。」

  她沒告訴他,父親詢問過她捐骨髓的意願,而她,拒絕了。

  姜穗勍點頭,眼底有著一絲抑鬱。

  很擔心嗎?她理解,在病床前,愛情的效力變得微乎其微,至今他仍然不離不棄,這樣的男朋友算是……相當有心。

  「別擔心,情況沒有你想像中那麼糟,如果這次的藥真的控制不了,還有兩種藥可以試。」

  「你不該對我說,我不是家屬,這些話應該拿去安慰你自己或你的母親。」

  龔亦昕聽不懂他的話。他是嫌她太冷靜、太冷血、太缺乏感情?還是表明他並不打算成為幼琳的家屬?

  就在她的腦子試著把亂七八糟的念頭釐清時,姜穗勍卻又扯出新話題。

  「你覺得,我們是怎麼變成朋友的?」

  「呃,讓我想想,剛開始的時候,你像一隻張揚的刺蝟,好像我接近穗青是為了貪圖什麼……恐嚇,沒錯,就是恐嚇起的頭。」

  恐嚇是他們的初遇,夠特殊、很適合她這種冷冰冰的女人。

  「既然是恐嚇,為什麼我們會有下文?」他又問。

  「接在恐嚇之後是……多事,你以為可以擺平我們家二十幾年的問題癥結。」

  「你對多事的男人,自有一套冷處理的方式,在這種態度下,我們應該在很早以前就斷了交情,為什麼會演變成今天的關係?」

  姜穗勍可沒忘記送玫瑰花的多情醫師,和口口聲聲「我愛你」的病人。她總有辦法讓男人的熱情在瞬間冷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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