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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香彌

  從她的話裡,他得知她在兩歲時,便隨著母親來到這座名為無心庵的尼庵。

  她母親體弱多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她小小年紀就開始照顧病弱的母親,除此之外,她也常幫著寺裡的尼姑們幹活打雜,平日裡,還要去城裡接些針線活來掙錢。

  君連笙原以為她爹已身故,所以母女倆才會相依為命,淪落在這尼庵裡寄人籬下。

  不想她卻告訴他,「我娘說我爹還活著,只是因著一些緣故,所以娘才會帶著我離開爹。」

  這日晌午,她端著替他熬好的藥過來時,一臉興高采烈。

  「蝶兒什麼事這麼高興?」幾日下來,他與她已熟稔到直呼她的閨名。這陣子多虧有她常來陪伴他,令他陰鬱的心情舒朗了幾分。

  她眉開眼笑,兩隻明亮的眼睛笑得瞇了起來。

  「我娘說她已寫信給我爹,告訴他我們母女倆在這兒,我爹可能很快就會派人來接我們回去團聚。」

  見她這般欣喜,他也為她感到高興,「是嗎?那真是恭喜你了。」

  她捧著臉頰,又歡喜又不安的說著,「我很小就離開我爹,早已不記得我爹長什麼模樣,你說我見到我爹,第一句話該說什麼好?」她不等他答腔,便自問自答,「是要說這麼多年不見我很想他?還是規規矩矩的朝他行禮,矜持的喊他一聲『爹』,什麼都別多說?」

  她性子活潑開朗,君連笙想像著她板著臉,矜持喊爹的模樣,不禁嘴角抿著笑說:「屆時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無須想這麼多,在許久未謀面的父親面前,真情流露,本是人之常情。」

  覺得他說得有理,她頷首,「那我就聽連大哥的話,不多想了,等屆時看到爹再說。」因他年長她數歲,熟稔後,她就以連大哥相稱。

  喝完藥,他起身道:「我想出去走走。」在這裡養傷也有六、七日了,一直悶在屋子裡,今日他覺得精神已恢復不少,想出去透透氣。

  蝶兒點點頭,「今兒個雪停了,陽光也露了臉,出去曬曬太陽也好。」她為他拿來一件陳舊的墨色斗篷替他仔細披上,她自個兒身上也披著一件駝色的斗篷。

  她走在前面,推開房門,一陣霜風刮進來,她瑟縮的攏了攏斗篷的前襟,想了想回頭說了句,「外頭雖有陽光,但風有點大,要不還是別出去了?」她怕他身子還未痊癒,再吹了風,受了寒可不好。

  君連笙瞅了眼外頭那白亮的冬陽,搖頭表示,「這點冷風無妨,在屋裡躺了幾天,身子都僵了,我想四處走走活絡一下筋骨。」

  數日前,在她進城替他抓藥時,他托她送了封信到驛站去,算算時間,外祖父應已收到他的信,再過不久,就會派人前來接他。他能留在無心庵的時間已不多,這幾日一直在房裡療傷,離開前,他想趁這機會看看這座尼庵。

  「好吧,那咱們別走遠,在附近走走就好,要是你覺得冷,咱們就回屋去。」擔心他身子虛,她抬手扶著他的手臂,走在他身旁。

  她打小在庵裡長大,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不時的指著一棵樹或是一株花說那是誰種下的。

  瞧見哪個師姑,也會向他介紹。

  她臉上總是帶著笑,像個無憂無愁的姑娘,清亮的嗓音在他耳旁輕輕說著,宛如黃鶯啼鳴,悅耳卻不聒噪。

  來到一棵樹下,雖值隆冬,但這棵老樹仍枝繁葉茂,她指著枝椏上的兩隻雀鳥說:「這兩隻雀鳥春天時會飛走,可一到秋天就會回來庵裡過冬哦。每回回來還會下一窩蛋,待雛鳥孵出來,等它們學會飛的時候,就會跟著爹娘一起飛走。不過也不知為何,我從未見過它們的孩子跟著這兩隻雀鳥飛回來,每年回來的都只有它們倆呢。」

  說到這兒,她笑了笑,「我娘曾說鳥兒尚且如此多情,比翼雙飛不離不棄,而人卻不如鳥,能癡情相守,深情不悔者少。希望將來我與我未來的夫君,也能如那雀鳥一樣,比翼雙飛不離不棄。」她說著這話時,臉龐上流露出一抹期盼和嬌羞,睇看了他一眼。

  君連笙抬目望著枝椏上那對依偎在一塊的雀鳥,想起母親過世前也與父王十分恩愛,可母親病故不久,父王便再續了弦,而後,把對母親的疼寵都給了繼母。

  人心易變,癡心難求,但對這位挽救他於危難之中的姑娘,她的願望……他會替她實現。

  數日後,君連笙的外祖父派人前來接他。

  蝶兒依依不捨的與他告別。

  離開前,他仍沒有將真實的身份相告,因為他從外祖父派來的人那裡得知了父王病逝的消息,他急著返京奔喪,匆促間他沒能跟她說太多,只告訴她等他處理完家裡的事,就來看她,短暫告別後就動身。

  回京後,君連笙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料理完府裡的事,從繼母和同父異母的弟弟那裡奪回本該屬於他的爵位和家業。

  而後他親自回到無心庵,一來是為報答靜若師太的救治之恩,二來是為了探望她,沒想到卻得知她與她母親已被其父派來的人接走了。

  「織娘不曾提過自個兒的家鄉,也沒說起過蝶兒她爹是誰,那派來接她們的人不肯留下地址,所以她們母女眼下究竟在哪裡,我們也不得而知。」庵裡的師姑這麼說道。

  「蝶兒不曾寫信回庵裡嗎?」他再問。

  「離開前,她曾說會寫信回來,可她這一走兩個多月,庵裡一直沒有收到她的來信。」

  此後他花了三年的時間尋她,遲遲打探不到她的下落,直到一年前,終於打聽到她的消息,卻是為時已晚,她已在三年前病歿。

  她化為這方絹帕上的蝶兒,飛進他心裡,從此在那裡停駐,讓他永遠銘記住曾經有個姑娘,笑若春陽的對著他說——

  「希望將來我與我未來的夫君,也能如那雀鳥一樣,比翼雙飛,不離不棄。」

  第2章(1)

  自打拜堂後,杜紫芯未曾再見過君連笙,被他如此冷待,本就為情所傷的她,更是暗自神傷,自憐自艾,滿心幽怨。

  君連笙不想結這個親,她又何嘗願意嫁,她本有心上人,奈何父母認為對方的身份匹配不上杜家,硬生生拆散他們這對有情人。

  情郎被逼著另娶他人,而她則被迫嫁進康福郡王府。

  她雖心灰意冷,滿心不願,但在婚事定下來後也只能接受,希冀著嫁進郡王府後,縱使無法與夫君情投意合,起碼也能相敬如賓。

  可君連笙這兩個多月來的冷落,讓她僅存的一絲希望徹底破滅,在數月前得知情郎另娶後就抑鬱的心思,鬱結更深,難以舒展,因此月前染了風寒,便一病不起。

  眼見她病情一日一日加重,連進了湯藥都不見起色,可把陪著她嫁進王府的奶娘給急壞了。

  傳來太醫診治後,太醫表示,「王妃這是肝郁陰虛,情志不舒,心神不寧,以至於藥石罔效。要治好她,須先排解她的愁緒,化除她的心病,否則服用再多的湯藥也無用。」

  趙嬤嬤滿臉憂容,「那該怎麼做?」王妃是她從小看到大的,自是明白她心病所在,她曾三番兩次試著開解王妃,卻毫無用處,如今也束手無策。

  「我開帖疏肝理氣的藥給王妃,不過心病仍須心藥醫,唯有令王妃鬱結的心緒舒展開來,再配合服食湯藥,才能令病情好轉。」至於王妃的心病是什麼,能不能開導王妃,化開她的心結,就不是他這個太醫能力所及了。

  送走太醫,趙嬤嬤愁眉不展的望著昏睡中的主子,無須太醫言明,她也察覺得出來王妃似乎沒有什麼求生意志,才會導致她病情越來越嚴重。

  她沒想到王妃會如此癡戀著簡世傑,為他傷心到這種地步。

  當初老爺在得知王妃與簡世傑竟互許終生時,怒不可遏的棒打鴛鴦,逼著兩人分開,簡家更是在老爺的逼迫下,匆匆為兒子娶了個媳婦,以表明自家兒子絕無意高攀杜家之意。

  當時得知這事,王妃心碎的流了一夜的淚,後來皇上賜婚,命她嫁給康福郡王。皇命難違,她縱使不願,也不能抗旨不嫁,好不容易在夫人和她的相繼勸解下,王妃才漸漸認命,接受了這樁婚事。

  哪裡知道嫁進康福郡王府後,竟遭到王爺如此冷待,早已心灰意冷的王妃才會生無可戀,鬱結難解,一病不起。

  不久,婢女端來煎好的湯藥,趙嬤嬤小心扶起仍在昏睡中的杜紫芯,想將湯藥餵進她嘴裡,可餵進去的湯藥都被她吐了出來。

  見狀,趙嬤嬤滿臉憂色,在她耳邊勸解道:「王妃,奴婢知道您這段時間受了不少委屈,可您想想素來疼愛您的夫人,您若就這麼撒手去了,夫人該有多傷心哪,就算不為了您自個兒,為了夫人,您也該振作起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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