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他不愛。」里昂瞅著她,道:「你的少爺,把所有的七情六慾都壓著,他將自己藏得很好,我前兩年遠遠看過他,還以為他真的是人,他沒有什麼味道。」
「他是人。」她惱怒的瞪著他。
「他不是,你知道他和我一樣,但他為了當人,所以把自己藏了起來,吃這些草,不隨便動怒,他控制自己,壓抑慾望,以為這樣就可以遏止獸化,但那樣是沒有用的。」里昂從青菜中挑出一根小小的肉絲,放入嘴裡,然後喟歎了口氣。
「為什麼沒用?」她好奇的追問。
他不答,反喃喃道:「我真的需要更多的肉,如果我想吃齋念佛,我會住到廟裡去。」
「里昂!」
瞧她急得都要拍桌了,他放下筷子,抬眼瞅著她,「因為我們是獸人。」
他起身撫著桌沿,晃到了她身邊,用那雙妖異的眼,瞧著她,緩緩道:「我們的身體裡,有一頭野獸,我們一半是人,一半是獸,我們不吃齋念佛,我們喜歡吃肉,我們成年後,就一定會獸化,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止,那是天性,可他一直在違反這種天性,那很危險。」
「什麼意思?」她昂首,擰眉看著他那雙碧綠的眼。
他揚起嘴角,低下頭,湊到她眼前。
他靠得太近了,超過該有的距離,她秀眉擰得更深,有些不安的想後退,但他挑起了眉,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她孤疑的瞧著眼前這男人,只見他露出了微笑,然後竟然低下頭來,聞她。
他真的在聞她,緩緩、緩緩嗅聞著她的發,她的額,來到她耳邊,吸了好深、好深的一口氣。
老天,她雞皮疙瘩一整個冒了出來。
正當她快受不了時,他又開了口,在她耳畔悄聲道:「天啊,你真單純,你應該知道,你並不擁有我,我在這裡,是因為我想——」
他話沒說完,身後門板已經爆裂,一聲怒咆已至,他頭也沒回,右手朝旁一伸,臂肌僨張,利爪暴出,瞬間擋住了那朝他襲來的拳頭,反手給了他長臂一爪。
但那少爺沒有因為疼痛而閃躲,他硬生生的受了那一爪,額面青筋暴出,怒目瞪視著他,整個人擋在他和她中間。
「里昂,你做什麼?」銀光嚇了一跳,小臉瞬間刷白。
里昂歪了下頭,伸舌舔了下爪尖上的血。
「有意思。」他瞧著那依然維持著人形,只有雙眼變色的少爺,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很難抵擋,對吧?將我生吞活剝的野蠻衝動。即便你知道我若想要她,不會等到現在,但當我覬覦你的女人的時候,你還是無法控制,你的喉嚨會發乾,嘴裡分泌唾液,心跳加快。你滿腦子只會想著要撕裂我的喉嚨,刨挖出我的心臟——」
琥珀色的雙瞳,收縮著。
里昂將視線從他那雙眼,移到銀光臉上。
「回答你剛剛的問題。」他說著,不忘再後退一步,保持著安全距離,道:「我說很危險,意思是,他其實無法忍受我和你單獨在這個屋子裡,所以他才一直在院子裡,不由自主的偷聽。他一直違反著他的天性,刻意控制自己,不讓自己獸化,可那就像在排斥他自己,他的強制壓抑,只會讓那頭野獸暴走,就像現在這樣。」
少爺臉上的肌肉抽動著,眼裡有著血絲,狺狺的低吼,就在他喉中滾動。
里昂瞧著他,知道他有多痛,可他依然冷冷的繼續道:「意思是,我想他非但越來越無法控制半獸化的時間和狀況,有時候可能甚至不記得他獸化之後,做了什麼。意思是,因為少爺不信任自己,不記得發生過的事,所以還是有可能吃了人而不自知。」
粗重的喘息,迴盪一室。
風知靜緊握著拳頭,瞪著眼前那傢伙。
他可以聽見身後那小小聲的抽氣,感覺她在聽見這傢伙說的話時,不由自主散發出來的緊張。
「我說得對嗎?少爺?你不記得。」
深沉的絕望,打從心底浮現,揮之不去。
他想辯駁,可卻找不到聲音,光是要控制自己,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他不敢回頭,不敢看她,他想扯爛眼前那傢伙的嘴,想殺了他。
黑暗的暴力思緒,原始的野蠻衝動,強行佔據充滿了所有的思緒,就連視線都開始扭曲,唯一還讓他保持清醒的原因,是因為——
她在看,在看。
「你一定有好幾次曾經在夜裡失去記憶,醒來時滿身是血,或許我們應該比對一下你每趟回來的日期,看看城裡是不是剛好有人回了老家。」
威嚇的低咆,無法克制的暴出喉頭,他的牙也是。
他幾乎也無法克制那野蠻的衝動,可身後的人,在這時開了口。
「不需要。」
他虎軀一震,只聽那輕軟的聲音,鎮定的說。
「他不會。」
里昂挑起劍眉,「他不會?你應該看看他昨夜在玲瓏閣的模樣,他徹底的毀了那個地方,你不是問他為什麼要走嗎?我告訴你原因——」
不!他不想讓她知道!
才被她稍微平復的憤怒與恐懼,瞬間高張,他咆哮出聲,衝上去揮拳阻止他將答案說出口。
里昂躲過他的右拳,擋下他的左拳,然後用獸爪抓住了他腦袋,將他扔到牆上。
砰的一聲,磚牆受力凹陷,他摔跌在地,但很快就彈跳了起來,再次上前,抬腳飛踢。
「住手!」銀光氣憤的高喊,「你們兩個快住手!」
可眼前這兩個,沒有一個停下,他們一路從屋內打到屋外,她跟著跑出去,只來得及看見里昂擋下他的數次攻擊,制住了他的關節,反折了他的手臂,獸爪霍地鉗住了他的頸項,將他砰然壓在另一面磚牆上,冷冷的道。
「你不獸化,是鬥不過我的。」
他漲紅了臉、咬著牙,死命想掙脫,卻做不到,抓著他的獸爪有如鐵鉗,動也不動。
「你就那麼害怕讓她看見?即便被我打趴,也甘願?」
挑釁的聲音,近在耳邊,羞辱著他,讓體內的野獸怒不可遏,他感覺到肌肉鼓脹,骨骼擴張,指間內的指爪,無法控制的變硬伸長——
「里昂,放開他!」
銀光惱怒的喝斥著,上前拍打里昂的肩脖,「快放手!」
里昂微瞇了下眼,考慮了一下,這才鬆手退後。
那鐵爪一般的手一鬆,他霍地轉過身來,還沒來得及喘氣,已聽見那男人殘酷的開了口。
「他逃走,是因為害怕有一天,他會失控吃了你。」
心臟,猛力的收縮了一下。
剎那間,他完全無法動彈,甚至不能呼吸。
「夠了!」
她嬌斥一聲,搶在阿靜再次暴走之前,擠到兩人中間,擋住他,厲聲對著里昂道:「他不會這麼做,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你不要再胡說,他要吃我早就吃了,不會等現在。就像你不會到處吃人一樣,你可以控制自己,阿靜也可以。」
「我可以控制自己,是因為我知道我是什麼,我沒有抗拒,我接受我原有的模樣。」
里昂盯著她,再看向他,露出了伸長的利牙。
「我是人,也是獸。」
他伸長獸化的手,展示利爪,然後一根一根的收回堅硬的指爪,一根一根的讓它們從獸爪,變成潔白有力的手指,完全收縮自如。
他看著那奮力掙扎著維持人形的少爺,輕鬆的把牙也收回,碧眼如翠,閃著精光。
「我們強壯、敏捷,而且善妒,你的野獸選擇了她,所以才無法離開她,你不可能逃開的,我們的本能會一直驅策你回來,回到她身邊,保護她、佔有她、扞衛她,趕走所有試圖覬覦她的異性。」
知靜赤紅著眼,震懾的瞪著那個金髮的男子,一時間無法接受他所說的話。
「所以,你才會失控毀了玲瓏閣,那兒的主人,不會放過你的,對方能逮到我,就一定能抓到你。你應該趁還來得及的時候完全獸化,順從你的本能,和另一個自己取得妥協,你必須釋放、接受自己,然後你才能真的掌握這一切。你一定要這麼做,否則你的野獸遲早會取而代之,屆時你將會因此發狂。」
里昂緊盯著他的眼,一字一句的道。
「讓她看看你的模樣。」
***
里昂走了。
但他說過的話,仍浮游在空氣中。
讓她看看你的模樣。
銀光沒有動,只是靜靜站在他面前,背對著他。
那沉重熱燙的呼吸,就在耳邊,他灼人的體溫幾乎像是貼在身後。
她不想違反他的意願,所以一直沒看他,不仔細看他,可是她好害怕,怕他會就此離開,再也不回來。
即便里昂說,他不可能辦到,他逃不開,可是她清楚他有多頑固,她知道如果他可以選,會寧願發瘋,也不願傷害她。
所以她深吸了口氣教轉身,可他卻嗄聲開了口。
「不……」
那聲音,好低沉、很沙啞,像是硬擠出來的一樣。
他很痛苦,她知道,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顫抖,所以她沒有動,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