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卓也稍稍挪動了一下身體,想避開那兩隻熱情不已的黃金獵犬;但不論他怎麼挪動,那兩隻狗就是跟著他移動,熱情不減的緊黏著他,還用舌頭舔了舔他的手,拉得認真打探消息的張媽媽跟著站不穩,不得不往前走了幾步。
「小乖跟阿怪是怎麼了,一向不太喜歡靠近陌生人的,今天卻一直黏著古先生,看來它們兩個真的很喜歡古先生喔。」
兩隻黃金獵犬光是舔還不夠,更趁勢將兩隻前腳攀在古卓也身上,逼得他不得不出手輕推那兩隻熱情過了頭的狗兒;不過,效果顯然不彰,兩隻狗兒還以為他在跟它們玩,因此被推下後又自動攀了上去。
見到他有些困窘的表情,張媽媽拉了拉繩子喊道:「坐下。」
兩隻狗兒剛開始還有些不服從命令,不過經過張媽媽再次的威嚇,才乖乖的停坐在古卓也身旁,四隻眼睛仍然不離被纏得有些狼狽的男子。
「好聰明的狗。」黎恩拍了拍狗兒的頭,稱讚道。
見她一靠近那兩隻狗,古卓也一把將她拉入懷中,遠離那兩隻「熱情的惡犬」,很怕它們心血來潮撲到她身上;她是那麼瘦弱,哪禁得起這樣的熱情招呼。
「別怕別怕,它們很乖的。」把一切看在眼裡的婦人安撫著護妻的男子。
「古先生看起來很疼愛老婆。」
冰雕男只是面無表情、有些警戒的繼續盯著那兩隻惡犬,對於婦人的話渾然不覺,看起來也不是很想回答的樣子。黎恩用手肘輕頂了他一下,他看了她一眼,才慢慢回應道:「嗯。」
「不好意思,我先生他不太喜歡說話。」
一向不太喜歡跟陌生人打交道的古卓也,對於婦人的提問根本不認為有回答的必要。從他們住進這個社區開始,這些悶到有些發慌、閒到必須用打蒼蠅來打發時間的退休老人們總是三不五時的看似散步,然後有意無意的老是經過他家門口,見到有人進出,就停在一旁假裝看風景的觀察他們在做些什麼、講些什麼話。
只要不干擾到他,他倒是不在意他們的這些小動作,但是滿足他們的好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一向不是委婉可親的人,更無意將個人隱私攤在他人面前,任人說長道短;他們喜歡說,他可不見得樂於提供題材。
「呵呵!沒關係沒關係,你們繼續散你們的步吧,我不打擾你們了,我也該去一趟市場了,那我先走了。」
那冰雕男的臉色已經擺明了不想再繼續聊下去,她可是很識時務的人,反正今天所看到的已經很值回票價了;而且她還為自己爭取到一窺神秘住宅的機會,她得趕緊回家去燉她那鍋入門的門票雞湯。
古卓也牽著黎恩的手繼續他們未完的散步。
「她只是跟我們打聲招呼,順便閒話家常一下,鄰居都是這樣的啊,這是敦親睦鄰,你幹嘛擺一張臉嚇人。」
那冷酷的俊臉連在酷熱的七月天都可能凍壞人,她是不介意啦,反正挺涼的,而且他對她其實很貼心。
「敦親睦鄰?你真的以為他們只是單純的打招呼?」
「有什麼關係?她只是好奇罷了,並沒什麼惡意。其實你不覺得這裡的老人家也挺有趣的嗎?寧願忍受你這個冰雕男,也不放棄任何跟我們交談的機會。」隱忍著笑意,眸光帶水的取笑他。
冰雕男?
這是這個社區的老人對他的「暱稱」,是她有一次無意中聽到一群老人在交談時聽到的,剛開始她還以為他們是在討論去北海道看冰雕展呢,結果沒想到竟然是在說他,讓她笑到有些肚子發疼。
因為他老是沒什麼表情,對人也冷冷淡淡的,講話更是簡潔有力,讓一些本來有意靠近的老人家不得其門而入,還差點被凍僵了。
「我是不是應該覺得很榮幸提供了一則笑點給大家?」被稱為冰雕男的男子對於她的取笑也只是若無其事的回應。
「哈哈哈!」
終於決定不忍耐了,大笑出聲,結果又扯動了傷口,害她又是一縮。
「你可不可以安分一點?再這樣下去,你的傷口永遠好不了。」
這個女人永遠不懂得什麼叫做節制,想笑就笑,想哭就大哭,個性大放,連受個傷都不肯安分的養傷。
「唉,真麻煩。」她哪裡需要顧慮這麼多啊,居然連笑都這麼難。
第3章(2)
「你……去南投做些什麼?」
雖然他們有過不干涉彼此生活的約定,給對方完全的私人空間,但他實在很好奇她不回家的日子都在忙些什麼,過得如何?有沒有想過他……
「最近我想辦個展覽會,所以想找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共同開展,不只限於畫作,只要是跟藝術相關的領域都可以。我大學的學長目前在南投從事石雕創作,我是去邀他參與展覽的。」
這兩年多來,除了固定回家「省親」的日子,她大部分時間不是窩在自己位於嘉義古厝的畫室裡,就是到各地去尋找作畫的靈感,有時甚至會到偏遠地區的小學去教小朋友作畫;她跟他都是閒不下來的人,只是各有所好。
「你沒有考慮過搬回家來嗎?反正要在家裡辟間畫室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淡淡地、狀似不經意地提出來。
黎恩有些訝異的看著他。她以為他喜歡一個人住,畢竟他們不是因為愛而結合,而她不想讓他尷尬,再加上她真的很忙,也習慣了一個人在外奔波的日子。
「你希望我搬回來嗎?」凝望著他平靜、不顯任何情緒的表情,她有絲不確定。
「我無所謂。只是這次的車禍事件讓我認為住家裡比較有人可以照應,你一個人住外面,總是鞭長莫及。」
原來是這個原因。她有些失望,至於為何失望,她也沒去細想。
「我會考慮看看。」
一輛黑色房車從旁急駛而過,又倒了回來,停在他們身旁,車窗一搖下,正是黎老,還有黎恩兩個同父異母的妹妹。
「上車吧。」
「不要。你們先到家裡坐一下,我還想再走一走。」
剛被拉著聊天,現在才要開始散步,黎恩實在不想這麼快又回到屋子裡。
「上車。」
黎老難得對她擺出父親的威嚴,本來還想要抗議的黎恩,被古卓也打斷了到口的話,半推半拉的上了車。
車一停妥,黎恩就有些氣惱的打開車門,逕自走進屋裡,坐在沙發上。
「喔喔,恩娃生氣了喔,黎老你要小心點。」
「誰准你叫自己父親黎老的,你這個沒教養的小孩。」
「我沒教養,那你呢?沒營養。」
兩個高中小女生一個十六歲,另一個也才十七歲,一個年頭生,一個年尾生,念同一個年級、同一班,雖是不同母親所生,但因為年齡相近的關係,所以很處得來,感情好到有如雙胞胎一樣,默契十足的一搭一唱演著雙簧,引得本來還有些惱怒的黎恩笑了出來。
「笑了笑了!口真渴,有沒有喝的?」
「我請李嫂打些果汁吧。」
古卓也才想打內線請李嫂準備一些喝的,就被兩個行動力超強的小女生給阻擋了。
「不用啦,冰箱裡有什麼就喝什麼。」
逕自打開冰箱,拿了幾瓶飲料分遞給每個人,古卓也見狀,拿走了黎恩手中的飲料,改倒了一杯牛奶給她。
「身體還好吧?」黎老一開口就先關心女兒的身體狀況。
「嗯!好多了。」看到父親眼中的擔憂,口氣不覺有些軟化。
黎治國在心裡歎了口氣。對於這個女兒,他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夠獨立,個性也有些固執;但就是因為太獨立了,才會讓他傷透腦筋,什麼事都自己來,自由慣了,也沒有想過自己可是個結了婚的人,一天到晚不在家就算了,還給他弄個滿身傷回來,今天無論如何要跟她把話說清楚。
「我希望你搬回台北住,以後不准一個人住在嘉義的古厝裡。」
怎麼回事啊?今天大家是說好的跟她談這件事嗎?
「我會考慮看看。」
「我不是要你考慮,而是要你直接搬回來。」一點商量餘地都沒有。
「我之前不是一直都住得好好的嗎?為什麼一定非得搬回來不可?」
父親堅持的口氣讓她也有些火大,就算原本真的有搬回來住的打算,但口頭上就是一副不輕易妥協的模樣。
「這叫做住得好好的?給我撞了一身傷,還打算自己一個人單獨住外面?」
「那是……又不是我的錯!誰知道那隻狗會突然竄出來,害我閃避不及,才會出車禍的。有誰願意自己受這種傷。」她都已經受傷了,還對她這麼嚴厲。
「這叫做意外。如果哪天你在外面又發生了什麼意外,那你要叫爸爸怎麼辦?更何況你是有丈夫的人。」
聽到父親這麼說,她抬頭看了看自己的丈夫,他的眼神一如以往的深邃漆黑,完全看不出此刻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