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氣得很沒道理,也被自己近乎激烈的情緒給嚇到。
他用力釐清思緒。
這些感覺都不在他預料之內。
不過,被他駭到的人還有呆愣的她。
「我叫你跟我走你跟我走就是了。」他莫名的惱羞成怒,不知道生氣的對象究竟是她,還是因為看不清楚自己的想法而不悅。
伍莎莎虛弱的抗議根本沒用,她被拖了出去,然後被甩上車,車門轟然關上,車子直飆而去。
這是她第二次搭他的車。
上次他的臉黑臭,這次也不例外,車子行駛了一段路,車內的氣氛很僵,只有通氣孔的冷氣到處亂竄。
伍莎莎手放在膝蓋上扭來扭去,偷看姜浙東。
「你以後不用再去打工了。」看她坐立不安,屁股下面像藏了針,強行拉她上車的他決定性的開口。
「你把我硬拉出來,老闆會扣我工錢。」這樣,距離她理想的金錢數又更遠了。
「你怎麼就那麼死腦筋,為了一堆死東西把自己搞成這樣?」還去翻垃圾,他無法想像。
她身上那臭得要命的味道竟然是因為他而來?!
她大可不用這麼犧牲的。
「那麼重要的材料被我弄丟,我怎麼可以不想辦法賠給你。」她問過,一個羅盤就要五萬塊台幣,那一艘遊艇的造價不就天價了。
她沒辦法想像。
「你賠不起,我也不在乎。」姜浙東從來沒懷疑過自己的口才,卻常常在她面前覺得無力。
「不在乎?你說得那麼輕鬆,我的罪惡感還不都是你給我的,你根本是存心整我,對不對?!」
他明明怪她不應該把他的遊艇誤當垃圾處理掉,現在竟然又翻案的說不在乎,被整的感覺像水銀柱直衝她腦門,她壓低聲音,握緊拳頭,要不然她怕會控制不住自己,撲上去一拳打掉他什麼表情都沒有的臉。
她覺得自己真是白癡到爆!
雖然是她的錯,可是他竟敢這樣說!「你不在乎,我在意,像你這種眼高於頂的人,我不想欠你任何人情,你懂嗎?」
「你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可是就算你把自己賣了,也償還不了我十分之一的損失。」
「你是個不折不扣的王八蛋!捉弄我很好玩嗎?」
「是……好玩。」他說。「你也知道只有海的地方很無聊,除了石頭,什麼都沒有。」
隨便她怎麼誤會都無所謂,反正他就是不想看到她去打那個工。
伍莎莎氣得太陽穴隱隱作痛。
他說的話真真假假,做的事撲朔迷離,她捕捉不到他的邏輯,她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女了,卻任他捉弄著玩,瞬間,她只想一頭撞死。
他知不知道這樣很欺負人?
「下車,我要下車!」她臉一節節刷白。
不想跟他處在同一個空間,就連呼吸同樣的空氣都覺得快要窒息。
「這裡?離家還很遠喔。」鬧脾氣了?臉色也變了,看她氣得蹦蹦跳的樣子真有趣。
伍莎莎狠狠的捶了下車窗。「惡質!」
她果然氣得不輕。
姜浙東飄忽的笑,「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不介意更『惡質』一點。」
啥,什麼意思?她生出不好的預感。
發現她充滿疑問的視線,他簡直是心花怒放,滿意的開始專心開起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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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質,惡劣,都不足以形容她對姜浙東排山倒海、反感得要死的感覺。
伍莎莎一肚子鳥氣。
炎炎烈日下,她一筆一筆的刷著柚木條。
相較一派舒適坐在遮洋傘下喝氣泡飲料、講手機,戴墨鏡、穿熱褲涼鞋的姜浙東,她就像飽受凌虐的苦命阿信。
他的惡質發揮到淋漓盡致。
說話真真假假,好,那是上輩子的過節。
差遣她打雜,她也認了,他是大金主嘛。
要她二十四小時待命跑腿,可以,咬著牙,好,應付你!
但是,油漆工……油漆裡面混合的化學原料讓她頭昏腦脹,比帶團出海賞鯨更讓她覺得噁心。
好,刺鼻的味道先不說,船是他的欸,奴役她,就能帶給他樂趣嗎?
答案是十分明白。
她為什麼要隨他擺佈?還一句怨言都不能有……還怨言咧,才罵了他惡質二字就落得這種下場,要多說幾句,不知道會不會被丟到大海,沉到海溝底層變作微生物們的食物。
其實,她也鬧了幾天的脾氣,看見他沒給好臉色,是老媽發現出手揍她,說不可以對客人沒禮貌!
最可惡的是他每次都在笑。
哼!牙齒白喔!伍莎莎分心的發現他的確有口潔白無瑕的牙齒,而且笑起來還不是普通的好看。
「你氣色恢復得不錯,就從今天開始來油漆吧。」他撂下話來。
他說什麼,羅馬尼亞少數民族語還是外星話?可惡的是還當著對他唯命是從的老媽面說的。
「老媽。」伍莎莎求救,老媽應該會聲援自己的女兒吧,她才是親人耶。
「姜先生看得起你才要你去,別拖拖拉拉的。」阿金娘很樂意把自己的女兒貢獻出去。
看得起我?不用吧!沒血沒淚沒人性的老媽——那天是誰對她耳提面命要小心大野狼在身邊的?
姜浙東似乎有著她不明白的本事,短短時間弄來一批看似更精良的材料,從切割、量尺寸、畫圖都自己來,在她彆扭生氣的幾天裡,他已經釘好船模有模有樣的擱淺在沙灘上。
老實說看起來還真漂亮,要是上了漆、裝上帆桅、加蓋好船艙不知道有多壯觀。
這樣一想,本來被她詛咒到快要流膿長瘡的遊艇突然順眼許多。
伍莎莎所有的動作都鉅細靡遺的落在講手機中的姜浙東眼裡,他不應該分心的,但是,距離那麼近,近到很難忽略她的存在,於是眼睛有了自主權,不由得跟隨著她每個動作擺盪。
印象中,剛回來的她皮膚細白,就跟都市裡的女孩子一樣,一段時間過去,陽光揉進了她的肌膚,像蜜的顏色讓她看起來朝氣蓬勃、閃閃發亮,她喜歡穿雙肩系蝴蝶的T恤,對每個人,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紀的阿公阿嬤總是笑得無比開心,工作起來像拚命三郎似的。
不能穿美麗的衣服,沒辦法美美的出門,生活圈裡淨是那些年紀比她大上好幾輪的人,她不會氣餒嗎?五光十色的都市生活似乎沒有磨掉屬於她的特質。
本來覺得不出色的她,竟然越看越是順眼美麗。
不自覺的,他走過來。
「你故意挑這時間出來曬太陽,想中暑比較快。」
「要不是你這位高貴的客人,我根本不可能在這裡。」燙腳的沙灘,反胃的油漆味,可以把人煎成熟蛋的太陽,她是神經病自虐啊,有點智商的人誰會無視近四十度的天氣煎熬自己?
她甩動手上的刷子,故意讓漆點噴上他的鞋。
姜浙東看著鞋面上的藍漆。「我沒有叫你在下午兩點的時候出來曝曬,就算你曬成人干也只能說活該。」
「我只有這時間有空,其他時候我有別的事要做,難道你要我晚上挑燈夜戰出來喂蚊子,那才能滿足你虐待我的變態嗜好?」她大聲的叫,不這樣便無法紓解心裡的憤怒。
「我倒是沒試過晚上……」
第4章(2)
伍莎莎怒瞪他。
「那現在不要做了。」
她氣鼓鼓瞪人的樣子真像河豚。
她刷得更用力,負氣似的,把所有的力氣發洩在上面,壓得刷子毛向四方怒張。
「不用你管!」
「我說——不要做了!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她連草帽都不戴,風吹得她本來就東翹西翹的頭髮變成鋼絲,毛毛的頭髮,紅艷艷的臉蛋,張牙舞爪的,她好可愛。
逗弄她,一開始真的是有趣的事,後來發現她認真過度的個性,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是拚著命的做。
那讓他從迷惑到認真看待,然後心生憐惜。
他的捉弄計劃沒一項成功的,也不長久,真要追究,到後來吃到苦頭的似乎都不是她。
「我聽你話的時候你卻是存心捉弄我,我當真的時候你的心九彎十八拐,滿腦子壞主意惡心腸,現在不管你再說什麼,我都不要聽了!」
姜浙東發覺自己的嘴有點苦。
「我討厭你!討厭、討厭……」情緒性的字眼從她蚌殼般緊閉的嘴巴逸出來,眼淚跟隨著沒有出口的感情發洩出來。
她激動的把沾滿藍漆的刷子往他身上丟,他身上的棉質衫馬上留下一道痕跡,刷子啪地掉下,四處濺溢。
他心眼好多,這樣的人不能相處,動輒都是傷。
伍莎莎轉身就跑。
他為什麼不能像這邊的人那樣好相處?大家每天都笑嘻嘻的多開心。
「別跑!危險!」姜浙東在後面嘶吼,風吹散了他的聲音。
她自顧自的往前跑,腳涉進水中也沒感覺。
水淹上了她的小腿。
姜浙東一雙長腿也踩進冰涼的海水中,趕上滿懷難堪情緒的伍莎莎,猿臂抓住了她將她摟入懷中。
濃烈的男人氣息頓時籠罩她的呼吸,她嬌小的個子困在男性的胸膛,小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