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琺咬了咬牙。
她不是純然的傻蛋,當然察覺得到瑪麗喬的話偏於煽情,但是,范錯為那天的沮喪,她比任何人清楚。
她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如果折回去帶來一枚胸針,可以消除他心中那點不痛快,又能讓他們母子轉為和睦,她願意去做。
她拿起手機,瑪麗喬警覺的盯著她,「你要幹什麼?」
「通知阿為一聲,我可能會晚點到。」
「這件事是驚喜,怎麼可以事先告訴他?」
這麼說也有道理。蒂琺放下手機,匆匆套上長袖外衣,再帶上錢包和鑰匙。
「你在這裡看著,我馬上回來。」她飛快的朝外跑。
瑪麗喬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她施施然坐到梳妝台前,抬手打內線電話,「小姐,我剛剛寄放了一個包裹在櫃檯,叫人幫我送上來。」
幸好回程路上,花了比她預估更短的時間。
蒂琺匆匆進入主臥室,從抽屜裡拿出那枚鈴蘭胸針。
離開前,她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波浪鬈卷度依舊,妝有點糊,但補救得回來。
她想打個電話給范錯為,卻發現自己忘了將手機帶在身上。
用家用電話撥給他,他沒接聽。算了,還是先趕回去再說。
她一腳跨出大門,電梯噹一聲,門開了。
「范太太,你在啊?那正好。」管理員帶著兩個穿灰色制服的人急急走來。「剛剛隔壁人家打電話通報,說你屋裡傳來瓦斯味。」
她一愣,「瓦斯味?」
「安全起見,我馬上聯絡瓦斯公司的人過來檢測。」管理員解釋。
「我沒聞到啊。」她的腦袋差點轉不過來,幸好及時記起——「我出門前有關掉總開關,如果漏氣,也不會是我家。」
「有時候是管線破裂或其它因素,不見得是總開關的問題。」瓦斯公司的人說。
「還是檢查一下比較安全。」管理員也說。
她急了,「我還有事要趕去處理,不能之後再檢查嗎?」
「范太太,事關公共安全,要盡早確認。」瓦斯公司的人說,「如果你不能在場,就叫個人過來幫你盯著。公司規定,這種情況下,要有屋主在旁邊,我們才能進去做檢測。」
她哪有誰可以找來盯場?她自己沒什麼朋友,范錯為要從公司趕到派對當主角,當然不能回來接手,她也不可能任自己無法信任的人進進出出。
「可以很快弄好嗎?」她看了眼時鐘,死心的問。
「很快。」對方保證。
蒂琺退開一步,讓他們進入。
就在瓦斯公司的人確認沒有漏氣,她要拔腿衝出家門之際,管理員領著另一組扛著鋁梯與工具箱的訪客出現。
「他們是水電工,來找你的。」管理員也覺得奇怪,「你不是急著出門嗎?」
蒂琺也覺得不對勁了,「我沒約人來修水電。」
「這位小姐,你是范太太是吧?你昨天打電話給我,說要換燈管、修馬桶,順便檢查漏水的管線。」
「我沒有。」
「你有,你還要求我們在這個時間過來。」
蒂琺傻了傻。
「我們做水電的很忙,按照規矩,你這種小工程不能挑時間,可是你偏偏指定這個時候,還讓我們重新安排行程,你說工資加倍也沒問題。」
這種話怎麼可能出自她的口?她對錢可沒這麼看得開。
事到如今,蒂琺不得不開始懷疑有人在搞鬼,但會是誰呢?目的是什麼?
「對不起,我沒叫你們來,我趕著出門,先這樣。」她轉身就要拉上大門。
水電工往前踏一步,「不行。」
「要不,我把車馬費算給你們。」她一咬牙,「加倍。」
「拿錢沒辦事,傳出去不好聽。只是簡單的小工,一小時能搞定。」
「我家屋子沒那些問題,我也沒時間跟你耗。」
「你最好抽出時間。」水電工擠開她,往屋裡走去,「完工前,我不會離開。」
「喂,你——」
五點半,范錯為抵達派對場地。
換上較自在的便裝之後,他揉了揉太陽穴。
不放心讓蒂琺與瑪麗喬周旋過久,他原本空出派對舉行前三天要幫她,可是,交接工作比預想中繁瑣,終結文書作業,引見繼任者,硬生生拖掉這些時間。
進入場地時,他終於明白,蒂琺為什麼深信只要他看到一切,就會體諒她與瑪麗連手了。
因為它看起來不錯——實際上,是非常不錯。
他以嚴苛的目光打量週遭一切。為了保留驚喜,蒂琺連一張照片也沒拍給他看過。場地裡,只用黑、白、銀三個色系做變化,黑色的硬件如桌椅餐檯,白色的配飾如遮光簾、桌巾,餐具器皿一概是銀色,看起來簡約又大氣,充滿時尚感。
點綴其中,成為視線焦點的,是艷紅玫瑰,一大把一大把的放在透明玻璃缽中。
場地前方有個小圓台,大約是一個階梯高度,不至於高到像舉辦演唱會的舞台,也不會低得有損站在上面的人的存在感,一組閃亮亮的樂器安在其上。
一個服務生走向他,伸出手,「范先生,我來為你掛外套。」
「我太太呢?」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看了下。有一通家裡的來電?
他特意看了下時間,那約在一個鐘頭之前打來,蒂琺那時幹嘛跑回家?
「范太太還沒下來。」
「她到的時候,讓我知道。」
「派對快開始了,范先生要不要先到門口迎接客人?」
「好。」他走過去,邊打手機給蒂琺,卻沒人接聽。
都這種時候了,她一定不會還在家裡,他沒費事撥回去,反正她隨時會出現,隨時!他瞭解她的責任心,她絕對不允許自己讓他失望。
調低鈴聲音量,他收起手機,迎向第一組到場的貴賓。
十五分鐘後,蒂琺還是沒出現。
受邀而來的訪客在此時達到最大量,他分不開身,儘管只是寒暄兩句,點頭握手,可當僅有他一個人在招呼時,沒有臨時走開的機會。
他一定要搞清楚蒂琺在哪裡,在做什麼,不交代一聲就失蹤不是她的作風。
找來音樂公司的人代他招呼後,他上樓到蒂琺訂的房間,按門鈴,沒人開門,他改叫房務部的人送來門卡。等待期間,他不斷查看手機。
進房後,沒見一人。
他再撥她的手機,一串熟悉的鈴聲響起,就在附近,他走過去,發現她的手機落在床上。
「你們今天有人見過我太太嗎?」范錯為扭頭問。
「范太太之前一直待在派對場地,直到三點半才回房。」
范錯為想起那通來自家裡的電話,想來這期間,她曾回家一趟。
一個可怕的猜測浮現在腦海,難道她出了意外?
這件事,只有一個人最清楚,他按下瑪麗喬的手機。
通了,但沒有人接。
該死的!他幾乎可以確定,這事與她脫不了關係,他必須回家一趟。
第6章(2)
正這樣想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從家裡打來的,他飛快接起。「蒂琺?」
「阿為。」話筒那邊,傳來只有她會喊的小名。
聽到她的聲音,他安心了些。
「對不起,我會晚點到,我這邊出了點問題。對不起!」她急得快哭了,卻竭力止住淚意。
他一顆心揪了起來。「什麼問題?」
「到了再說,電話裡說不清楚。」
「你還好嗎?」
「我沒什麼事。」蒂琺問,「派對開始了吧?客人都到了嗎?」
「到了。」他想了想,又說,「我現在在飯店房間裡,要我回去接你嗎?」
「不用,我叫出租車,現在可以出門了。」她殷殷叮嚀,「阿為,你是今晚的主角,快下去招呼客人,我馬上就到。」
當范錯為折回派對場地門口時,不禁驚訝。
站在那裡的,竟是——「大媽?」
范家一干長輩盛裝打扮,手持邀請函,正在等候入場。
他明明告訴過蒂琺,不邀家人前來,他們為何在這裡?
蒂琺趕到會場時,已經七點半了。
場地大門緊閉,透過門下的縫隙,聽得到人聲笑語。
她鬆了一口氣,聽起來派對如期舉行,氣氛也很不錯,但再轉向一旁的觀景窗,玻璃映出她的模樣,令她嚇了一跳。
好醜,真的好醜。
幾個小時前,才對自己大為驚艷的蒂琺,愣看著那個披頭散髮的倒影。
跑來跑去之間,妝已變得花花的,原本完美的波浪鬈也散開了,有的直、有的卷的垂在頸邊,身上那襲本該性感的玄黑小禮服在奔波之中染了灰塵,不再是恰到好處的掛在身上,裸露的肌膚看起來狼狽而廉價。
再低下頭,那雙鑲著水鑽蝴蝶結的高跟鞋已經灰頭土臉,其中一邊的鞋跟斷了,那邊的腳踝腫了一個包,水泡、擦傷好多處。
「小姐,有什麼是我可以幫你的嗎?」一位經過的服務生上前問道。
她失神的轉過來面對她。她不能這樣衝進派對,會嚇壞一屋子言笑晏晏的賓客。
「幫我叫范錯為出來好嗎?」她打起精神來說,「我是他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