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關切讓他非常窩心,蒂琺不問走上這條路會遇到什麼困難,不在乎自己的生活會不會受到影響,一心關切他會不會被掀底,她比任何人更保護他,在乎他的程度更甚於她自己。
他還沒把合約細節全部告訴她。事實上,他跟音樂公司的關係是合作,而非僱傭,雙方的立足點是平等的,他也沒把自己簽死給公司。談定的合約裡,有許多容他參與決策的空間,因此不怕公司惡搞或擺爛。
總監允諾,「我們一定優先保護歌手本人。」
談到告個段落,不再有問題,簽約之後,總監又說,「公司打算為范錯為辦一個派對,邀請同圈子的人見面聊聊,你們覺得如何?」
范錯為雙手扣起,「可以交給我太太去辦嗎?」
「……我?」蒂琺指著自己的臉。
「我太太有策劃派對的經驗,正好她沒目前工作,交給她再好不過。」
「等等,我什麼時候辦過派對了?」
「夜店那邊,不是常有客人要你們幫忙辦活動嗎?」
對也不對,「我只幫忙處理過瑣碎的事,代訂食物跟酒什麼的,算什麼經驗?」
她慌了。
「至少你知道,哪些東西適合出現在派對上,多少人需要多少食物,準備多少飲料,不是嗎?」范錯為淡淡的說。
她回想一下,驚訝的發現,她好像真的估算得出來,但……「這不是一般的生日派對或玩樂派對,是你進入音樂圈的第一個見面派對,我怕搞砸。」
「派對就是派對,呈現的方式或許有不同,但原則是一樣的。」他說。
看出他很想讓妻子幫忙,總監也發話,「如果可以,請你幫忙。公司人力有限,行政人員已經加班到哀哀叫,要是再多一項工作,他們都得在公司裡看日出。」
「可是……」最先提起這個點子的,明明是他啊。
宛如洞悉她的思緒,總監說,「我們的人可以辦出一個還不錯的派對,但如果要精精采采,最好還是由對他有愛的人來。放心,我們有固定的配合廠商,不會要你從頭籌劃起。」
如此這般,蒂琺也忙碌起來。
既然范錯為執意要她籌辦,她便要全力以赴,辦出一個超級棒的派對,為他加油。
「你在這裡做什麼?」
抱著公文袋,坐在飯店大廳待位席上空等時,一個人影出現在她面前。
她抬起眼,既不驚訝,卻又有點擔心的看著瑪麗喬。范錯為說過,他從范氏辭職的事一定瞞不過母親,要她小心一些。
「我來談事情。」
「跟誰?」
「飯店的企畫人員。」她看了看櫃檯後的復古大鐘。
「你已經等了四十分鐘。」瑪麗喬輕易指出,顯示她已經注意她很久,極有可能在她一踏進飯店就開始盯梢,「你要談什麼?」
蒂琺歎了口氣。
她當然知道,事情不要從她這邊讓瑪麗喬知道是最好的,她不曉得瑪麗喬對兒子自范氏辭職有什麼反應,可派對的籌辦若有她插手,肯定更困難。
但是,若不老實說,她頂多慢兩天才刺探到,而這兩天,她依然會在自己周圍徘徊不去。
蒂琺有一點後悔曾對范錯為說過,要自己學會應付瑪麗喬了。這些日子以來,她發現,無論用出什麼招數,都很難勝過瑪麗喬。她明擺著要來招人煩惱,好比之前開口討要主臥室那一次,她以為自己終於敢開口駁過她,她好歹會收斂幾天不出現,可隔日,瑪麗喬又出現了,好像昨天沒居於下風一樣。
她隱隱約約察覺到,跟她交手是一場不會贏也不會輸的戰爭,可怕的是,得耗上好久好久與好多精力,卻不會有任何實質成果。
想到未來的日子,極可能每一天都有她,她已經開始疲憊了。「我要幫阿為辦個派對。」她懶得想謊言借口了。
「是嗎?」瑪麗喬的眼睛骨碌碌的轉,像心裡在想什麼主意。
蒂琺起身去櫃檯,「小姐,我約了企畫人員見面,請問……」
櫃檯小姐看了她一眼,笑容和善,笑意卻沒傳入眼裡,「他們在忙,再等一下。」
她暗自跺了下腳,心裡很挫敗。
婚前的她,來來去去就是工作地點、便當店、超市,在那些地方,她很自在,也不太會有人對她另眼相待。可結婚後,必須隨著范錯為參加家族活動,出席特定場合,就得盛裝打扮,華服如戰袍。
即便她照大媽要求,注重穿著,開始配戴一些首飾,可有些無形的東西是外在服飾無法補足的,比如氣勢。出入高級飯店這種場所,連她都能察覺到自己生嫩到近乎軟弱,面對別人的笑臉,即使是虛偽的,她也無法像對待李傑克那種明顯有所圖的男人一樣,冷漠而絕對的反擊。
她只會被唬回來,她沮喪的想。除了回剛才的位置上坐著等之外,她還能怎麼辦?
「等?都等了一個小時了,還等什麼等!」她身後,那熟悉的女聲嚷了起來。
蒂琺沒料到瑪麗喬突然撒潑,嚇了一跳,櫃檯小姐也是。
瑪麗喬扯開她,箭步上前,往櫃檯一拍,「叫企畫出來!」
她的聲音尖亢,大廳裡所有人朝這邊望過來。
「那個……」蒂琺拉了拉她。
瑪麗喬對她眨了眨眼,「不然叫主管出來也行,我要申訴你們的客服太爛!」
這次,連站在外面騎樓的人也往這邊看過來。
她看錯了嗎?蒂琺不禁困惑。剛剛瑪麗喬是在對她眨眼,宛如她們是一夥的,彼此有某種默契那樣的眨眼嗎?
一種近似於愉悅的感覺悄悄的漫了上來。一夥的!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我是企畫專員,敝姓唐,」一個穿著深色套裝,年約三十五的女人快步過來,「我們這邊談。」
「……然後,那個唐小姐叫助理把筆電拿過來,讓我們挑場地,客氣得不得了,連櫃檯小姐也笑得跟什麼一樣,跟之前把我晾在一邊的樣子完全不同。」
當晚,泡鴛鴦浴的時候,她忍不住把下午發生的事告訴范錯為。
他靜靜的仰靠在浴缸一邊,雙目閉起,聽妻子興奮猛說。
這段時間,兩種工作並行,范氏企業那邊,辭呈雖已提出,但他之前的職位不低,交接工作相對複雜,比以往更忙碌。音樂工作也緊鑼密鼓展開中,在完成一定份量的作品之前,他不會輕易的用「音樂人」三個字稱呼自己。
要做就做到最好,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
下午發生的事超乎她意料,她急著說給他聽。
「我發現,瑪麗喬的氣勢用在我身上時,我很難招架得住,但值得安慰的是,她的氣勢壓在別人身上,竟然也行得通。如果不是她出面,我不知道還要被晃點多久。」這使她產生拉扯的情緒,一方面,她依舊是害怕的抵抗瑪麗喬,另一方面,卻又佩服她能令別人乖乖聽話。
如果她們能連手,將成為一個很棒的團隊,可以把范錯為的見面派對辦得有聲有色。那對她們很有意義,因為范錯為是她們共有最重要的人。
而且,在言談之中,她察覺到,瑪麗喬其實已經知道范錯為未來的動向,因此,她不但沒抓狂,反而還大力幫忙,讓她暗暗的感動。
她開始懷抱小小的期望,如果能藉著這次機會,改善瑪麗喬與范錯為的母子關係,就太完美了。
「提防有詐。」他仰頭閉目,清楚的說。
她沒有注意到,他的大掌已經包覆她的臀,輕輕掐揉。
水溫暖暖,環繞週身,在稍有回音的浴室裡這樣聊天,特別親密。
她扶著他的肩膀,讓自己坐好,眼神滑過那高挺的鼻樑,俊美的臉龐。
「能有什麼詐?」因為想不到,她不禁狐疑,「她不會把你的派對搞垮吧?」
「我不這樣想。」
「你對她成見這麼深,連期待她做點好事都辦不到?」她問,「為什麼你這麼恨她?」
「你可能很難相信,但我並不恨她。」范錯為睜開眼睛,「我是很瞭解她,不會被『媽媽』這個頭銜、『母子』這層關係,模糊了對她的判斷。」
「我不懂。」
「即使你父親沒親自撫養你,最後還丟了一筆債務給你,但你對雙親仍有期盼。你認為『母親』是神聖的職務,當看到她表現良好,忍不住會幻想,她就要變成一個很棒的人,但我對她不懷抱期望。根據以往經驗,當她顯得很有幫助的時候,就是徹底毀滅你最大希望的時候。」
她好奇的問,「過去有過經驗?」
「我高中畢業之前,她加入舞會籌備會。她跟我一個同學的母親——也是小三出身,競選主席,她輸了,可她跟人家搞得交情很好,同進同出。結果舞會那天,她在對方座椅上塗了特殊黏膠,當那主席坐下來,再起身要上台致詞時,後半身的禮服整片被撕下來。」他面無表情的說,「當眾,臀部以下光溜溜。」
蒂琺一驚。「好……好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