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怔,張著嘴愣愣地看著他的臉,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在胸口滿漲的情感是感動,也是喜悅。
「……你不要這麼寵我。」她又想笑又想哭,不由得用手打了他肩膀一下,「你看你,都快把我弄哭了。」
「有什麼可哭的?」蕭離莫名其妙地扳過她的臉。
她又低頭將那雙鞋子從他腳下扯下來,「這鞋子先給我,王大嬸說要教我繡字,回頭我繡幾個字在鞋子上,才會更有意義。」
「繡什麼?」蕭離提醒她,「別繡名字。」
「我才沒有那麼傻呢,一定要繡幾個讓你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字。」謝縈柔笑著向後一倒,靠在他懷裡,「你知道嗎?我小時候想找一個世上最了不起的老公,但是我娘說能有男人肯娶我就算好的了,後來漸漸大了,還真的沒有一個男孩子向我表白過,我才發現自己真是很沒有男人緣。」
「妳希望男人都圍著你轉?」蕭離的聲音忽然悶悶的。
她笑著抬起頭,手指按在他堆蹙的眉心問,「我說這話的意思你不明白嗎?我是想說,現在終於有一個傻瓜肯一輩子接收我了,我該怎麼辦?」
「嗯?」
謝縈柔不禁歎了口長氣,「你不會真的是顆石頭吧?唉,我是在向你求婚,這種事情真不該由我們女孩子來說。」
蕭離一下子呆住。
「你看啊,人家跟著你在這裡住了好幾個月,周圍的人都認定我是你娘子,你是我相公,可是我到現在都無名無分的,你好歹讓我出門時也理直氣壯點吧?」
謝縈柔真是服了自己,別說現在是在大明,就是回到她原本生活的二十一世紀,敢正面和男朋友求婚的女孩子也實在不算多。
蕭離呆了好一會兒,伸出手在自己的懷裡摸了一陣後才緩緩說:「我現在還剩下十幾兩銀子,夠辦酒席嗎?」
她啼笑皆非,又開心的一把抱住他的肩膀,「你以為這是皇上娶親嗎?我們要辦多大的酒席?不用驚動別人,只要請隔壁的王大嬸和王大叔過來喝杯喜酒就好。這麼說,你是答應了?」
蕭離的大手輕輕托起她的臉,「我……原本想多攢些錢再和妳說成親的事,沒想到妳這麼心急。」
「什麼心急,說得好像我嫁不出去了似的。」她對他做了個鬼臉,但是心中洋溢的是無限狂喜。
於是這一晚她開開心心地又和蕭離聊了好多,直到蕭離都受不了她的聒噪,強行將她按倒在床上,命令她,「睡覺!」
她卻又丟了個媚眼給他,「為什麼你和我共處一室,卻能做柳下惠,從來都不對我覬覦呢?」
蕭離瞥她一眼,丟下一句,「不要試圖玩火,男人禁不起誘惑。」
「我若是誘惑你又怎樣?」她故意逗他。
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妳想試試嗎?」
看他漲得通紅的臉,謝縈柔便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雖然她很想做蕭離的人,不過她願意將最美好的一次留給新娘之夜。
於是她笑著鑽進被子裡,將身子緊緊裹住。
「也不怕勒死妳自己。」蕭離沒好氣的輕斥,但是此刻終於可以長出一口氣了。再被這丫頭撩撥下去,他怕自己真的一個把持不住,就對她做了什麼。
「蕭離……」她躲在被窩中軟軟地叫他,「你很久都沒有吹笛子了。」
「會吵到鄰居。」
「不會啦!」她裹著棉被又坐起來,軟語請求,「再吹一次,好不好?」
拿她沒有辦法,他只好從床頭的衣服箱子裡翻山那支竹笛。
笛聲與月色相融,清冷的月彷彿也變成溫暖的色澤,映照在她秀美的臉上,將她眉宇唇邊的笑容都照得流光四溢。
他吹了許久,漸漸地,聽到她鼻息均勻,知道她已經睡著了,便止住笛音。
見被子被她踢開了大半,蕭離輕手輕腳地幫她蓋好,去關窗,忽然眼前有個影子一閃而過,他訓練多年的警惕性陡然被喚醒,目光筆直地射向那道影子消失的地方。
那影子並沒有遠離,而是在院子的一角停下,像是在與他對視。
他猶豫了一下,邁步走出大門,反手將門關上。
就這樣,彼此在黑夜中對視了許久許久,直到被烏雲遮蔽的月光緩緩撥開雲霧,探出了臉,月華投灑在院子中的沙地上,也投在兩人臉上。
「見到我,你不吃驚嗎?」那流水清風一般的聲音幽幽響起。
蕭離鎮靜回答,「早晚會有人找到這裡,沒想到先來的人是你。你沒有帶萬歲的人來嗎?」
「我得到消息,只不過來探查一下,怎麼可能帶著大隊人馬?」月華下的金城絕,銀衫如水波般蕩漾,那雙眸子比月光還要清冷。
他是金城絕。是蕭離和謝縈柔曾經的朋友,如今的敵人。
他朝蕭離身後的房子看了一眼,「縈柔在裡面?」
「嗯。」蕭離的右手悄悄捏成拳,不敢對他有一絲一毫的掉以輕心。
金城絕的目光敏銳地捕捉到他這個小動作,不禁一笑。「你怕什麼呢?怕我現在動手搶人?你放心,我還不至於有膽和當年燕王駕下的第一高手動手,只想問一句:她好嗎?」
蕭離眸光一動,「她恨好。」
歎口氣,金城絕狀似惋惜的開口,「看到你們流亡在外,我實在很難過。在這種小山村裡,只怕不會過得很舒服吧?我記得那丫頭很愛吃筍尖及小包子,當初為了找到這些東西,你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費了多少人力財力。」
蕭離定定地看著他,心中想到的儘是那女人剛才吃到自己做的菜時,滿臉幸福的笑容,淡淡地說:「吃不到那些東西,她也不會很難過。」
「哦?是嗎?」笑望著蕭離,他斂起笑,深沉的黑眸裡閃著顯而易見的憤怒火光。「看來你現在很瞭解她的心了?她既然在裡面,麻煩叫她出來一下,我很想見見她。」
「她在睡覺。」
金城絕一怔,手不知何時握得死白。「你們……該不會是已經……」
「我們過幾天成親。」蕭離坦率地回答。「如果你想要請柬,我可以送一份給你。不過山村簡陋,沒有上好的紙筆寫請柬。」
金城絕沉默一瞬之後,猛地爆出一串響亮的笑聲,那笑聲沒來由的讓人覺得刺耳。「哈哈哈,真是很好,很好,妙極的好,原來你們要成親了,看來我該準備一份大禮才是。」
「不必了。」蕭離面色波瀾不興。「你若是能讓我們踏踏實實在這裡過日子,我就謝過了。」
「踏踏實實過日子?」笑容一收,金城絕咬牙切齒的低咆,貴公子形象不再,反倒像是一尊封印被解除的玉面殺神。「你們在這裡過好日子,卻要別人在外面受苦?哼,蕭離,你該知道我是個睚眥必報的人,所以,我絕不會讓你們過上踏實的日子!」
語罷,他一轉身走出院外,那裡有一乘快馬正在等他,他翻身上馬之後,便冷著臉絕塵而去。
院子內,房門被從裡面打開,謝縈柔揉著眼睛,打著哈欠問:「剛才你在和誰說話?我聽到有人在笑。」
「是隔壁的王大叔。」蕭離牽著她走回房,「我們該準備搬家了。」
「啊?」謝縈柔以為自己還在作夢,怔了好一會兒後才反應過來,急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不是,是……」蕭離不想讓她擔心,便找了個借口,「我覺得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很無趣,再到別處走走比較合妳喜歡嘗鮮的性子。」
謝縈柔皺了皺眉,「不對不對,蕭離,你不是個善於說謊的人。剛才有人來過是嗎?是你的錦衣衛舊部?」
他的嘴唇翕張了幾下,終於說出,「是金城絕。」
她臉色登時大變,「他、他找到這兒來了?!糟了,一定是,一定是白天買鞋的時候……都怪我太大意了!」
她不停頓足責怪自己,蕭離卻一把將她泡在懷中,緊緊地按壓在胸口,像在立誓,也像在告誡自己。
「妳放心,我不會把妳交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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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有亮的時候,謝縈柔就和蕭離收拾了一些身邊的東西,然後離開這座小村子,連和鄰居告別也沒有。
「我們要去哪兒?你有目標嗎?」謝縈柔問。
「先向東走,走到海邊,雇了船,就可以盡快離開大明,萬歲的人馬也抓不到我們了。」
「可是我們沒有足夠的盤纏去僱船吧?」
「我可以在港口找份差事,先賺些銀子。或者找一條船,和船主說說,讓他允許我們上船幹活,以換取隨船出行的資格。」
她回眸一笑。「好啊,你可以做個船公,我就做個船婆,或者我們兩個人可以一起做一對海賊,在大海之上乘風破浪,劫富濟貧,你說好不好?」
蕭離不禁失笑。「妳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妳以為是那很好玩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