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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橙諾

  「怎麼辦?怎麼辦?我打死他了……」沈蔚藍沒有哭,只是在他懷裡不停瑟縮顫抖著,喃喃低語。

  有一瞬間,於培武覺得自己就快要沸騰了,假若地上這男人沒死,他也想現在衝進去廚房拿把菜刀出來將他砍死!

  方纔,他離開了沈蔚藍住處之後,走沒幾步路,急湧而上的內疚感不禁又令他折返回來。

  沈蔚藍只是想幫他的忙,不想越欠他越多罷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對她發脾氣做什麼?他是因為大哥的事情感到心煩沒錯,但也絕對不該遷怒到沈蔚藍身上。

  他想,或許,潛意識裡,他要沈蔚藍在家調養身體,甚至還希望她辭職,除了因為心疼她這個原因之外,還為了他根本就不希望她將欠他的錢還清。

  他與沈蔚藍之間,他是提供金錢的金主,她是接受金援的孤女;他是連鎖餐廳的老闆,她是在他手下做事的領班,旁人看起來,或許會覺得他的條件遠遠高於沈蔚藍,佔盡了優勢與上風,但是對於培武而言,實際情況正好完全相反。

  他總是覺得,沈蔚藍還很年輕,未來的道路還很寬廣,他很害怕她還完了欠他的錢之後,有一天終於飛出去了,才發現這世界原來這麼大,風景原來這麼美好,她便會頭也不回的離開他,反正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羈絆。

  他對愛情的笨拙,與心中對沈蔚藍的太過在意,令他患得患失,十分害怕被她無情地撇下。

  他想,他這樣子駝鳥、不足以為心愛之人撐住一片天的心態,當沈蔚藍的情人都已經遠遠地不夠格,要是哪天想當她的丈夫,更是遠遠地不到位吧?

  唉!於培武輕歎了口氣。他三十來歲才在學談戀愛,這真是夠了……

  他現在知道他當年為什麼會與連嘉莉分手了,不是因為他不愛,只是因為他當時全副心思還都放在事業上,自然對連嘉莉少了點關注與耐性。

  出來混的總是要還,上帝令他遇見沈蔚藍,心思如此百轉千回,一定是要他學會真愛的,或是,換個說法,要說是他的現世報也成?

  於培武輕輕地放開沈蔚藍,走上前去蹲下確認沈仲傑的傷勢,伸手探了探他鼻息,按對講機聯絡管理員,並且拿出手機打電話報警。

  他將沈蔚藍摟進懷裡,萬般溫柔地輕吻她發心。

  「沒事了,他沒有死掉,頭部也沒有流血,應該只是昏倒了而已。別擔心,我在這裡,沒有人能夠傷害你……」

  沈仲傑沒死,今晚還沒完呢!他們還得到警局做筆錄,還得去醫院驗傷,或許還得讓警方進屋子裡來搜證?煩透了,淨是這些狗屁倒灶、卻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於培武決定了,他今晚不會再讓沈蔚藍獨自一人回到這間她差點被壞人欺負的屋子裡來,他要帶她回家!回他的家!

  如果沈蔚藍願意的話,那裡也將會是她的家。

  做完筆錄,驗完傷,讓警方到住所來搜證完,於培武與沈蔚藍從警局出來時,已經是凌晨時分。

  沈仲傑沒事,他這次是假釋期間再犯,除了傷害罪之外或許還多了條強暴未遂的罪行,短時間之內想要再輕易出來可不是那麼容易。

  沈蔚藍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出奇的安靜,就連於培武要帶她去哪兒都沒有問,只是任著於培武打開車門要她上車下車,沉默地看著於培武從她的屋子裡拿了幾件她的換洗衣服與鞋子,幫她收了個簡單的行李下來,再發動引擎轉動方向盤帶她回家。

  她像個被抽掉靈魂的洋娃娃,於培武望著她的失神不由得有點擔心,但是又想著她或許嚇壞了,此時多說些什麼好像也怪怪的。

  於是於培武打電話給母親,告訴母親沈蔚藍被襲擊的事情,說他要帶被嚇壞的女朋友回家,讓她在家裡住幾天,要母親先安心睡,今晚什麼都別問沈蔚藍。

  早在於培武口中聽過好幾次沈蔚藍名字的於母自然很爽快地答應了。

  於培武拉開自家大門,打開玄關處的電燈,領著沈蔚藍上樓,回頭對她說道:

  「這裡是樓中樓,我媽住在這層,我的房間在樓上,客房也是。你今晚先睡我房間,我房間是主臥室,有衛浴,你比較方便。另外還想找什麼、缺什麼東西的話,直接來敲隔壁客房門,不用擔心吵到我或是我媽,嗯?」

  「嗯。」沈蔚藍微微點了點頭,跟著於培武走入他房間。

  淺綠色的窗簾,天藍色的床單,很明亮溫暖的房間設計,充滿了於培武身上的色彩與男人氣息,有他強烈存在感的空間令她安心。

  於培武將她的行李放在床邊,問道:「餓嗎?」

  沈蔚藍沒有回話。

  唉,不吃點東西也是不行……於培武沒等她開口就先接續著說道:「我去弄點東西給你吃。」他將電視遙控器遞給她。「你要看電視,還是要用電腦,就自己來,嗯?」

  沈蔚藍搖了搖頭,溫馴安靜地將電視遙控器推回去給於培武,唇邊牽起一個今晚首度出現的模糊笑容。

  「我去洗澡。」她說,以一個微弱的音量。

  「好。」於培武吻了她臉頰一口,走出房間為她張羅吃食。

  沈蔚藍實在是洗得太久了。

  於培武望著那盤已經冷掉的義大利面,終於決定站起身去敲浴室房門。

  明明就還有水聲,也沒聽見任何跌倒或碰撞的聲響,沈蔚藍究竟在做什麼?

  沒有回應?  於培武又敲了第二次、第三次……直接轉動門把,沒鎖?

  他一打開浴室門,站在蓮蓬頭底下不住沖水的沈蔚藍抬眸與他對望,朦朧視線失焦,身上到處是她用沐浴刷狠狠蹂躪出的紅痕。

  於培武望著她泫然欲泣的臉與拚命拿著刷子往身上搓揉的那股狠勁,突然之間明白了她想洗去什麼。

  「蔚藍……」於培武朝她走近,只感到一陣排山倒海的心疼。

  他將她手上的沐浴刷拿過來丟進洗臉槽裡,關掉蓮蓬頭,將全身濕漉漉的她用浴巾包裡,擁入懷裡。

  「我洗不掉……」沈仲傑留在她身上的吻痕跟咬痕,有好多個……「我好笨,我以為是你,就開門了,都是我……培武,我洗不掉……怎麼辦?我好髒……」她還記得沈仲傑抵在她腿心的感覺,她好髒……

  「蔚藍,這不是你的錯,你很好,你沒有做錯事,這跟你沒有關係。不要胡思亂想,聽話,乖。」於培武緊擁著她的力道像想把她揉進自己身體裡一樣。

  這是大多數女性會有的心理反應,他曾在報導上看過。卻沒想過,有一天親眼見著如此自責發生在自己摯愛之人身上,是這麼揪心痛楚與難過。早知如此,他剛剛真該殺了沈仲傑的……

  「聽話,乖。出來吃東西,嗯?」他竟然只能說出這麼一句無關痛癢的話。

  沈蔚藍盯著他,美眸含淚,突然將臉埋進於培武懷裡大哭特哭。

  父母過世時沒有流下的淚水、知道背了巨額債務時沒有流下的淚水、住進伯父家時每天膽戰心驚沒有流下的淚水、無助地望著報紙求職版,曾想著乾脆去酒店上班時沒有流下的淚水、被沈仲傑猥褻攻擊時沒有流下的淚水、方才在警局做筆錄,在醫院驗傷時沒流下的淚水,此時通通傾洩而出,再無保留。

  「培武,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只有一個人……每次我很難過痛苦的時候,都是你、都只有你來救我……」

  於培武緊緊地摟著她,就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每次我很絕望的時候,身邊都只有你,我對你有好多好多的感謝與依賴,是恩情、依附,還是愛情,我搞不清楚,我只知道我沒辦法將這些感情劃開,這些通通都是你,我分不開……」

  「我知道了,是什麼都不要緊,我知道了。」於培武輕撫著她背脊。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他對沈蔚藍的情感中也混雜了太多截然不同的心思。

  有同情、有不捨、有愛情、有慾望……

  愛情原來絕不純粹,他直到現在才知道。

  「培武,你怎麼會以為我把錢還你之後就會走了呢?我怎麼能跟你一拍兩散呢?我只有你,我也只要你,你知道嗎?你懂嗎?我的全世界只有你,如果連你都不要我的話,我就什麼都沒了……我好努力、好拚命想趕上你的腳步,不敢拖累你,好怕被你丟下……」沈蔚藍在於培武懷裡一直哭一直哭,噴咽訴說的口吻不是抱怨,聽來卻如此委屈,逼得於培武感到一陣強大的自責與內疚。

  連嘉莉說沈蔚藍是破殼雛鳥,全世界只有他。他曾經對這句話耿耿於懷,現在回想起來,那又如何?戀人的眼中本來就只有彼此,不論沈蔚藍對他的愛情鞏固於什麼樣的基礎之上,她仍執著與他相守,這樣就夠了。

  「對不起,蔚藍,對不起,我今天來晚了……」於培武捧住她佈滿淚水的嬌顏,不住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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