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東邊的竹亭裡,是戚無雙最喜歡的避暑去處。
竹亭佇手竹林之間,亭外圍繞著一道蜿蜒小溪,清澈見底的溪水裡,以竹簍盛著兩個碧瓜。
戚無雙手執書冊,身穿白衣沙羅單衣半坐半臥於竹蓆軟榻裡,長髮以白玉髮簪斜綰在頭頂,露出一道玉白修頸。
「娘……」一個穿著粉綠色裙裝,以同色絲繩子、繫著兩丸髮髻,一對眼眸黑不溜丟,古靈精怪卻又漂亮得讓人不得不側目的孩子,衝進竹林裡。
孩子跳過竹亭外的小白石,跳進戚無雙懷裡。
戚無雙笑著摟住孩子,捏了下他的鼻子。「怎麼又穿你妹妹的衣服?」
「娘卻穿男子的衣服,為何我不能穿妹妹的?」藺武穆嘟著嘴說道。
「是,只是你想做的,你都有理由。」戚無雙笑著抱緊兒子,呵他的癢。
六年前,她產下一對雙生子。女兒文昭沉穩懂事,從小便有乃父之風;兒子武穆腦筋靈活,什麼事都要鬧上一番,非搞得驚天動地不可。
「娘每次都來這招!」藺武穆笑得猛擦眼淚,卻還是賴在娘懷裡,不願離開。
「你爹呢?」戚無雙拿起手絹,拭去孩子臉上汗水。
「師爺有事找他,說是竹子穀倉建好了。然後,其他的城也學,還買了很多很多的竹子。」藺武穆雙臂長得大大地說道。
戚無雙點點頭,滿意於這樣的結果。
她剛到巫城的竹鎮時,一直想著能用竹子做些什麼。後來找到了老師傅蓋起便宜又通風的竹屋,還用竹子蓋了座倉,以供巫城其他鄉鎮取法。
偏偏巫城人民迷信難改,老說竹子會招魂,她可是花了許多時間才改變他們的想法!幸好後來因為陸續賣出不少竹子、賺進銀兩,居民們自然也就將竹子視為能掙財的吉祥物了。
這幾年來,她雖自認對於巫城的財源廣進有著不少功勞,不過還是多虧藺哥哥治理政事極佳,百姓才能安居樂業,過著太平生活。
路不拾遺,或者仍是過譽之詞。不過,說巫城是秋豐國裡最讓人民感到平安快樂的地方,絕對是不為過的。
「娘啊……小三子帶我出去時,飯館裡的說書先生都在說你的故事,這回說的都是我沒聽過的事。說娘和爹之前見了皇上後,被關了起來,然後爹救了娘,娘又陪著爹浪跡天涯、解決了一個殺人無數的惡人,還收服了巫城一個個貪官污吏……」
戚無雙看著兒子興奮說話模樣,想起過去那些那年的風風雨雨,精緻眉眼有著片刻的恍神。
時間過得真快,什麼生生死死,如今想起來全卻像場夢。說書先生口中光怪陸離的故事,好似全與自己無關一樣。
「娘,你和爹真的那麼厲害,眼睛一掃過去,便知道兇手是誰?」藺武穆睜著一雙美目,好奇地問道。
「小三子帶你到哪一間茶館?」戚無雙笑著撥撥兒子的髮絲。
「財記。」
「財記是新店舖,說書先生為了熱絡人氣,故事自然會加油添醋些。」
「可小三子說那是真的,還說上回李記說得更精彩啊!」藺武穆認真地說道。
「你爹娘如果不厲害,怎麼領著你住進巫城城主院落裡?」戚無雙從一旁捏了蜜果子塞到兒子嘴裡。
「可爹說他不是厲害,他說他只是比一般人更努力。」藺武穆吃得不亦樂乎,可嘴巴也沒停下來。
「你爹客氣啦!尋常人就就是像他這麼努力,也沒這般成果。他人好、腦袋靈光,是娘最崇拜的人啊。」戚無雙眉飛色舞地說道。
「娘以前為什麼一下子扮男、一下子又變回女子?我每次聽說書先生的故事卻是從中間聽起。」藺武穆趴在娘的膝蓋上,好奇地問道。
「娘出生在花城,以前的花城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什麼生意都不能做,娘悶得慌,早就想當男子……」
「可是湯姨、秋蓮姨不是都在花城裡當掌櫃嗎?」藺武穆打斷娘的話,俊秀眉眼不解地擰著。
「那可是你皇爺爺賞的好處……啊,你爹來了。」
戚無雙遠遠瞧見竹園那端,藺常風正牽著女兒藺文昭的手走來,她滿臉笑意地坐起身來。
這些年來,藺哥哥習慣下令作主,氣勢早已更加不凡,但在家人面前,他卻感染了她幾分頑皮,老愛逗弄他們母子三人。而她則因為身居城主夫人高位已久,言行舉止卻不小心多了幾分端正威儀。
夫妻倆朝夕相處,對彼此的影響,盡在不言之中啊。
「爹!我正在問娘以前的事……」藺武穆朝著爹一躍而上。
「你娘又跟你胡扯些什麼?」藺常風抱住又偷穿女裝的兒子,笑著問道。
「什麼胡扯?!我這回可沒說我們手刃山中猛虎、水中妖蛇。」戚無雙一臉無辜地朝女兒伸出手。
「可娘那次說的故事好好聽。」藺文昭摟著娘的頸子,膩在她懷裡,完全就是娘平日賴在爹身上的姿態。
藺常風抱著兒子,走到妻女身邊坐下,才撫著妻子的發,她便像麥芽糖似地黏了過來。
他笑著側頭壓在她發間落下一吻。
「我也要抱!」不甘被冷落的藺武穆馬上也鑽進爹娘之間,硬要爭個位置。
「你壓疼我了。」藺文昭柔聲說道。
「那咱們都別抱了!我帶你去找小三子,他新學會編蚱蜢,叫他教我們……」藺武穆跳起身,拉起妹妹的手往外跑。
藺文昭點頭,笑嘻嘻地跟著哥哥離開竹亭。
藺武穆跑了幾步後,又回頭一看。「唉呀,我就知道你們倆又抱成一團了。」
「等你以後找到心儀的姑娘之後,看你還敢不敢笑我。」藺常風可沒鬆開摟著妻子纖腰的大掌。
「除非我找到比我更好看的姑娘。」藺武穆皺皺鼻子,旋即跑得不見蹤影。
「唉呀,這小傢伙怎麼這麼重視外貌。」戚無雙好氣又好笑地說道。
「他從小被你扔在戚家女人鋪子裡,耳濡目染,自然對外貌重視些。」藺常風笑著說道。
「文昭比他穩重,對香味也敏感、算盤又撥得好,我打算以後訓練她接手『無雙鋪』。」戚無雙說道。
這些年,「無雙鋪」經營得很成功,早已在各個城裡都設有分店。大家對於店裡的掌櫃是女子一事也早就見怪不怪,起而傚尤之人也是大有人在。
「那武穆呢?」藺常風挑眉問道。
「叫他穿女裝。塗胭脂,當『無雙鋪』的活招牌嘍。」她一本正經地說道。
兩人相視一眼,相擁著笑成一團,一對小兒女則在笑聲中消失在竹園入口拱門外。
「真好,你現在是我一個人的。」戚無雙勾住他頸子,滿足地將臉龐貼在他頸間。
藺常風凝望著這些年來,豐腴了一些,臉上明艷絕色卻不減,舉手投足都更添風韻的妻子。
「瞧傻了吧?」她笑著將他推倒在榻上,坐在他腰間,細細吻著他剛毅下巴、高挺眉宇及那張威儀更甚,但眼底仍然只有她一人的藺哥哥。
「你知道今天武穆穿著女裝跑出去,儒城王家老爺、夫人看到之後驚為天人,把他當成文昭,興沖沖地跑來說要提親。」他笑著說道。
「我早知道他會惹出這種麻煩來的。」戚無雙吐吐舌頭說道。
「他這頑皮性子還不是跟你學的?」藺常風以指尖輕彈了下妻子的額頭。
「我再頑皮,還不是被你給馴得乖乖的。」她拉過他的手,似啃若齒地咬著。
「例如昨晚?」他一挑眉,低頭以唇輕拂過她的。
戚無雙想起昨夜,他蒙了她的眼,在她身上做盡任何親密之事,讓她呻吟、嬌喘著,甚至在快意間昏厥於他身上。任是她平時言行大膽,一忖及那些親密,一身雪肌也不免因此而飛紅。
「害臊?」他抬起她下顎,明知故問地說道。
「我哪是害臊,我只是想著今日該如何把你也縛著,好讓我隨心所欲一番。」她玉掌鑽入他衣襟間,小腳踢掉鞋子,秀足大膽地撩向他最禁不得撩撥之處。
「我拭目以待。」藺常風眸色轉深,將她壓平在榻上,讓她清楚感受到他有多麼期待。
她輕笑出聲,捧著他臉龐,水眸定定瞅著他。「真怪,我瞧藺哥哥瞧了這麼多年,怎麼還沒瞧膩呢?」
「你若瞧膩了,我便換個女裝吧。」他說。
「哈哈哈。」光是想到他身穿女裝模樣,她便笑倒在懷裡。「不如,父皇下個月壽誕,你便扮成女裝現身好了。」
「你別老是每回都鬧得父皇吹鬍子瞪眼睛。」
「我以為父皇挺開心的,否則,何必沒事就愛召見我。」戚無雙一聳肩,不以為意地說道。
藺常風也是這麼以為的。幾年前,父皇在知道她經歷了那些風波之後,對她早有幾分歉意。加上這些年她輔助著他,把土地貧瘠偏僻的巫城扶植成全秋豐國最富饒的城池,對她自然更是另眼相待。
當然,這幾年因為多了武穆和文昭這兩個聰慧、靈巧,說起話來不像其他皇孫一樣拘謹無趣的孩子,父皇更是愛不時傳喚他們進宮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