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瀾蹙著濃眉,長臂一撈,嬌小的她像隻貓兒輕鬆被帶進他懷中,溫熱的大掌一下一下拍撫著她的背,試圖減緩她的不適。
咳得無法應付他,水珍珠整個人癱軟在他懷中。
「咳咳……」該死!那些鬼……咦?魔物們呢?
正想在心中數落那些不識相的鬼怪一番,水珍珠眼尖的發現它們似乎畏懼著什麼,離她有好一段距離,不敢像往常一樣放肆的壓在她身上搗亂,沒時間細想原因為何,緊貼著的溫暖熱源讓她忍不住往他靠去。
又來了,那陣陣的暖流帶著強而有力的心跳煨燙她的皮膚,真想永遠抱著他。
「有水不喝,才會咳成這樣。」滄瀾嘴角上說得難聽,拍撫她背的動作倒是很輕柔。
「咳、咳……那種水喝了不生病才怪。」水珍珠毫不領情,抱著他的手也不願鬆開。
好溫暖,她怎麼捨得放開。
「不乾不淨,吃了沒病。」
暗暗翻了個白眼,水珍珠悄聲細語,「最好是這樣……」
「等會兒上莫伯那去。」滄瀾也不說穿,暫時當她的暖爐。
真是怪了,現下已是晚春快進入初夏的時節,而且他們一路向南航行,空氣是越來越濕熱,她的身子卻彷彿處於冰天雪地中,也許她有什麼痼疾?
「莫伯?」剛到船上才一天,水珍珠認識的人少得可憐。
滄瀾低頭睞了她的眼,「船醫。」
第四章
「船醫?」
「船上有大夫。」
「我當然懂你的意思。」水珍珠白了他們眼,「這船上還有大夫?」
「哪艘船沒有船醫?」滄瀾理所當然的反問。
「哼!照你這麼說,難道船上就會有道士或和尚?」她嘲諷的意思明顯。
依她現在的情況來看,比較需要道士或和尚來替她驅除圍繞的惡靈,就算不能全部趕走,至少別讓她肩上的「負擔」那麼重。
「你在說什麼?」道士和和尚?滄瀾怪覷了她一眼。
奇怪的女人。
自從擄了她之後到現在,他終於仔細觀察起她。
待咳嗽漸緩,水珍珠軟軟的倒在他懷中,媚眼掃過散怖在轎子四面,就是不靠近她的魔物們。
真的奇了!
往常拚命往她身上黏的魔物,現在卻避之唯恐不及,好像她身上突然出現一些它們不敢接近的東西。
「是什麼呢……」她思索著。
滄瀾靜靜的聽著,沒有去應她的話,更沒有問她的話是什麼意思。
對著空無一人的地方說話,明明沒有東西卻盯著直瞧,偶爾會出現厭煩或害怕的神情,常常伸手揮趕某些不存在的事物,她似乎……看得見過些別人看不見過東西。
水珍珠不知道自己正被觀察著,滿心專注的只有那些除了她以外沒人看得見的魔物。
可靠在他胸前越躺越舒服,全身暖烘烘的,眼皮亦有些重,還沒思索出個所以然來,她雙眼神閉,小腦袋一歪,昏昏沉沉地又找周公去了。
睡覺?
察覺她穩定起伏的呼吸和舒服的睡姿,滄瀾綠眸裡閃過一絲玩味。
傳言,長安京艷府水家的二當家長得既嬌又媚,肌膚賽雪,於是贏得了「賽雪美人」的美稱,是艷府水家所有當家中性子最為驕傲冷淡的冰山美人。
以上全是傳言,依他看來傳言也不全然是對於,至少他覺得她的性子可火爆嗆辣得緊,說起話來字字帶刺,句句螫人,渾身上下散發出的貴氣比天子還要旺,說她是火爆美人還差不多。
黝黑的手滑過如絲般的柔滑,且泛著粉嫩紅霞的嬌容。
「唔……」彷彿一隻甫出生的小貓尋找著母親的溫暖,她尋著他的掌心貼緊,磨蹭,紅唇逸出一陣輕吟。
霎時間,他的眸光更輕柔了些,心頭隱隱顫動著。
某種不甚清楚的情緒在心中悄悄醞釀著,僅是這樣看著她,那種感覺越是強烈。
「嗯……走開……你們不要吵我……」
你們?誰?這裡除了他以外還有誰?
滄瀾幽暗的綠眸一閃,某種了然躍於眼底。
他曾聽過有一種人生來便能看見旁人所見不到的世界,那是一個被死亡之氣給覆蓋的世界,簡單的說,便是屬於亡靈的世界。
難道她也是?
「不可能。」才想著,立刻又被他自己給否決。
他向來對鬼神之說嗤之以鼻,鐵齒不信,是以昨日所有船員大喊著有鬼,飛也似地逃離船艙的時候,他才會一點動靜都沒有,不會害怕更沒有受到影響。
「怪女人。」
玩味被幾許似真似假的認真給取代。
瞅著她的睡顏,一股安心的疲累油然而生,滄瀾索性閉上眼假寐。
「首領。」轎子外傳來王琥的聲音。
綠眸瞬間睜開,恢復了冷靜。
滄瀾輕手輕腳的放下她。驟失熱源,引起水珍珠一陣顫抖,他拉來薄被替她蓋上,才轉身步出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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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領,您真的要把那女人帶著嗎?」尾隨滄瀾來到甲板,王琥終於按捺不住開口問。
滄瀾沒說話,對王琥質疑自己決定一事,臉色微沉。
自從船上多了個女人以來,對他的話有意見的人越來越多,就連向來對他唯命是從的王琥也開始持反對意見。
「首領!」王琥急著要答案。
「她是人質。」眼色一暗,他有些不耐。
「首領當真這麼想?」王琥咄咄逼人。
聞言,滄瀾回過身,冷然的眼瞪著他,「什麼意思?」
「首、首領,你……」王琥被他的氣勢給震懾住,囁囁嚅嚅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嗯?」滄瀾輕輕地哼了聲。
睥睨一切的目光冰冷,令人心生畏懼。
「嗯,但是……她……」王琥吞吞吐吐,腦中閃過水珍珠倒在滄瀾懷裡的情景,一把火又忍不住湧上心頭。
他崇拜、喜歡滄瀾不是一兩天的事,如今半途殺出個程咬金,不說她的美貌和那美好的身段,光只是她是女人這一點便令人生氣。
望向滄瀾線條剛毅的側臉,王琥的眼睛泛著愛意的光芒,幾乎移不開眼。
「首領真的是把那女人當人質嗎?」
綠眸轉為幽暗,惡寒的氣息瞬間由滄瀾身上迸射出。
他生氣了。
這下王琥完全被嚇得動彈不得,突地——
「啊!」一聲驚呼響起,接著是一連串的驚叫,「走開!走開!不要靠過來!」
咦?
兩個男人愣了愣,同時看向一旁不知由哪竄出的水珍珠,只見她像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追趕,一邊躲一邊往他們跑來,口裡直叫嚷著。
「她……在幹嘛?」水珍珠突如其來的闖入化解了陰晦的氣氛,王琥頭一次感覺還好有她在,卻也對她的舉動感到不解。
「不要——走開!」水珍珠盲目的亂跑,只希望能擺脫後頭追著她的妖怪。
老天!打從出生到現在,她還沒看過如此大又噁心的「一隻」!
濃眉一蹙,滄瀾在她經過身邊時一把攔住她。
「啊!你幹嘛?快放開我!放開我!」她慌張地望著後頭,死命的敲打滄瀾粗壯的手臂,要他鬆手。
要來了、要來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方才不是睡了?
當溫暖的體溫離開的瞬間,一股惡寒很快又重新擄獲她,於是水珍珠莫名的睡著又醒過來,循著聲音找出來,便見滄瀾和王琥似乎在說什麼,於是她只好站在遠處,等他們說完。
不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她「偷聽」之時,後頭也有一隻前所未見的妖怪在覬覦她,於是就變成現在的情況了。
不過水珍珠沒心思回答他的問題,緊張兮兮的瞅著那個雖大,但行動遲緩的妖怪,「要來了!你放開我,它要來了!」
這種「慢動作」對人來說,有時候是一種心理上的凌遲呀!
「你在怕什麼?」眉心蹙得更緊,滄瀾不悅的問。
這裡除了王琥和他之外第三個人就是她,其餘的別說是人了,連一隻蒼蠅都沒有,她要躲誰?
「有、有……有東西!」她的神情急切,拍著他的手沒有停過,但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什麼東西?」
「就……就……」就在她背後啦!為什麼其他人都看不見?
水珍珠簡直欲哭無淚,想講又怕講了被人當瘋子,這種情況她打小已經遇過很多不稀奇,但……她並不喜歡呀!
「怎樣?」滄瀾綠眸裡醞釀著風暴,大有她不說就把她扔下船的氣勢。
「有東西嘛!」至於該怎麼說那東西,她真的不知道,別問她!
背後一陣陰冷,她知道那只妖怪已經黏上自己了。
「在哪?」他發誓,這是最後一次捺著性子問她。
「惡——」水珍珠根本沒聽進他的話,腐屍的臭氣沖天和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惡寒令她一陣反胃,抓著他的手臂,就克制不住地乾嘔起來。
見她乾嘔不已,臉色蒼白得不像話,擔憂的情緒侵襲上滄瀾的心頭,而且他也感覺到一股寒冷從她身上傳遞過來。
冷,非常的冷。
時節接近初夏,她的體溫卻冷得不像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