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姊這一趟還真是「找對人」了!
要她這個怕吵、怕累的水二當家遠赴偽城,若非大姊親自下令,根本不可能。
說實話,饒是大姊吩咐下來的命令,她還真想隨便找個客棧住上十天半個月,然後回去隨便敷衍大姊,胡謅說已經去過了;畢竟偽城是在東南方的海島,若真去了,不被驕陽給曬傷了她一身的細皮嫩肉才怪。
「找到了!」粗厚的男嗓有著發現寶物的驚喜,連忙呼叫同伴,顯然沒聽見她的話。
水珍珠隱約察覺事情不對勁。
先不說她身旁圍繞著的魑魅魍魎全都一臉幸災樂禍,恨不得看她倒大楣的神情,那越來越多的步伐奔走聲響和尖刀利劍劃在血肉之軀上的濺血聲,都顯示出事情不只是醉鬼之間的幹架那麼簡單。
「首領!在這兒!」突然有人大喊。
首領?
眉蹙春山,她對這兩個字特別有意見。
在這艘船上的主事者應該是她,再怎麼樣她也不喜歡別人用「首領」這般俗氣的稱呼,要嘛,就叫她主子。
在水珍珠思索著該如何管教這群沒大沒小的下屬之時,海寇們則開始打量起眼前這頂異於尋常的紫色大轎。
「找到了?這是……一頂轎子耶!」一個刻意拔高且嗲聲嗲氣的嗓音驚問。
瞬時間,水珍珠比見到肚破腸流的鬼怪還更為反胃的打了個哆嗦。
這絕對不是船上原有的船員!她在心中肯定地暗忖。
「對呀!這是一頂轎子,咱們不是來搶金銀珠寶的嗎?」
「狗娘養的!那個書生騙我們!」
「沒錯!瞧他一臉窮酸相,怎麼可能知道這艘船上載有珍奇的寶物?」
「其它艙房呢?有東西嗎?」
「沒有,這船詭異得很,除了這間艙房以外沒別的艙房了。」已經四處搜過的海寇回報。
一群拿著火繩槍或大刀的海寇們騷動了起來。
他們冒險離開虛海,來到這片屬於皇都勢力範圍的海域,為的就是幾日前一個穿著打扮如同氣質文弱的書生的男人,告訴他們這裡將會有一艘載著大量稀世珍寶的船,如今一探究竟後,根本就是艘啥也沒有的船,這下豈不是要他們空手而歸嗎?
「莫伯,船首的徽印確認過了嗎?」一道冷靜的聲音在紛亂嘈雜的疑問中突兀地響起。
被喚作莫伯的男人使著蒼老卻有精神的嗓音回報,「確實是艷府水家的船。」
「莫伯,你會不會是老眼昏花了,把船徽給看錯了?」故作嬌滴滴仍掩飾不了低沉的男音宛如雞叫般刺耳。
「倘若你懷疑,可以自己去看看。」叼著煙斗,莫伯微笑地回答。
「這……」王琥有些猶豫,朝首領──滄瀾的側臉望去。
「打開。」森冷陰寒的嗓音打斷所有人的質疑,準確無誤下達命令。
聞言,王琥恍然大悟,「啊!對呀,也許金銀財寶就裝在這頂大轎裡!」
其它海寇聽了王琥的話紛紛點頭稱是,下一瞬間,所有人貪婪的目光全集中在紫色大轎上。
「兄弟們,快上!」王琥高興地號召眾海寇上前準備迎接轎子裡滿滿的金山銀山;當然,是他們自己想像的。
滄瀾和莫伯互看了一眼,什麼話也沒說。
而在轎裡不發一言的水珍珠聽到這裡,也瞭解情況不妙,偏偏圍繞在四周打轉的鬼怪們一會兒拉她頭髮,一會兒對她扮鬼臉,還有更多指著她嘲笑,全瞭解目前的情況對她有多不利。
「你們可高興了。」水珍珠斜睨著飄浮在她四周的鬼怪,眼神透露出濃濃的不悅。
「慢著!有聲音!」王琥突然制止所有人的動作,警戒的盯著轎子,「裡頭有埋伏!」
距離最近的海寇手早已搭上轎子,隨時能打開轎子的布簾,讓所有人看清楚裡頭究竟有何東西,但此刻卻停在布簾上一動也不動。
埋伏……是在說她吧?
唉,看來這艘船已經被這些海寇給佔領,而那些沒用的醉鬼船員不是被殺就是被俘了吧。
所以她該怎麼辦?
「如果裡頭有人,勸你快出來吧,這艘船已經是我們的了!」
外頭的海寇叫囂著,水珍珠這才緩緩地坐起身,轉了轉僵直的頸間,白玉小手朝身旁揮了揮,英氣勃發的媚眼不時瞪著空無一物的地方,偶爾逸出幾句低咒。
偏偏那些語意不清的低語讓外頭的海寇們發毛了起來。
一個看過一個,交換著眼神和驚疑,面面相覷。
喃喃細語又不清楚的聲音在這艘已經夠奇怪的船上簡直是詭異到了極點,讓所有人都不自覺的泛起冷意。
「首、首領……」幾十雙目光同時望向滄瀾,等著他下令。
深刻的刀疤劃過的深眸抬起,他炯亮的眸光很是懾人,卻也冰冷異常。
「出來。」簡單的兩個字,滄瀾的語氣裡儘是不容拒絕的命令。
但,那又如何?
水珍珠愛理不理的,完全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更不把那命令當一回事。
在這艘船上她才是主子,就算整艘船被他們佔領又如何?氣勢上輸人就等於輸了。
等不到裡頭的人出來,原本不安的海寇很快拋卻惶恐的情緒,又開始躁動抱怨起來。
「怎麼像個姑娘似的磨磨蹭蹭,扭扭捏捏的?」等得不耐煩,王琥忍不住道。
姑娘?她是呀!
水珍珠嘲諷的想著,並沒有沉不住氣地踏出轎,與那群殺人不眨眼的海寇槓上。
或許她不怕海寇,可不代表需要出去硬碰硬,或許可以嚇嚇他們,讓他們知道艷府水家不是好惹的,往後能讓他們在看見艷府水家的徽印後知難而退也是件好事。
但……該怎麼做呢?
「我再說最後一次,出來。」不等水珍珠思索出個好方法,滄瀾越發低沉的嗓音恫喝的意思不言而喻。
細細的柳眉擰起。
這人口氣真狂傲,好似她非聽他的不可。
水珍珠念頭一轉,唇畔露出一抹輕嘲,「也好,就出去嚇嚇你。」
站在艙房門口的滄瀾在話說完以後,便朝最接近轎子的屬下使了一記眼色。
接到滄瀾的暗示,滿臉凶狠的海寇露出獰笑,接過一旁兄弟遞來還染著血的大刀,用力朝轎簾一揮。
深紫色繡上金綵鳳的布簾被銳利的大刀劃破,上頭的珍珠垂簾也難逃一劫,飽滿的珍珠滴滴答答宛如水珠般落下,發出清脆的聲音。
咻──
霎時間,一陣不知打哪吹來的陰風狂猛而迅急地掃過,熄滅了僅有的微亮燈火,刮起眾人的衣裳和頭髮,也吹得人睜不開眼。
「這……什麼怪風呀!」
「吹得俺睜不開眼睛了!」
海寇們連腳步也站不穩,因這陣突如其來的怪風又重新吹起心中的不安。
沙沙……
好不容易風停了,跟著又是一聲聲令人毛骨悚然,分不清為何的沙沙聲作響。
「是、是什麼聲音?」滿頭冷汗直冒的王琥看看身旁的同伴,努力不將害怕表現出來。
畢竟他可是大副,更是滄瀾得力的左右手,若畏怯了怎麼能看?
「是、是……」所有人支支吾吾,沒人回答得出來。
「有人!」
黑暗中,隱約可以看見由轎子裡走出一個人影,只是圍繞在人影身旁蠕動起舞的黑影很快蓋過了那整個人形,不一會兒時間,一開始能清楚辨認出的人形成了一團漆黑的鬼影。
人在面對看不見或鬼神諸類的事物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饒是再鐵齒不信的人,當親身體驗之時也不得不信。
「啊──有鬼呀!」
當有人信心崩潰,發出淒厲的叫喊時,只會引發更多人的恐慌,轉眼間海寇們全跑光光,嘴裡還嚷著救命的話,平時殺人不眨眼的逞兇鬥狠樣全然盡失。
人群一散,詭譎的氣氛立刻淡了許多,只聽見黑暗中傳來一個嬌軟不失悍然的嗓音,氣結道:「呿!哪來的鬼?」
她是人!是人!
水珍珠撩開特別往前撥準備嚇人的長髮,可她都還沒走出轎子就被說有鬼,這群海寇簡直粗魯沒禮貌到了極點!
雖然嚇跑了那些海寇,暫無生命之慮,她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往前走了幾步,還不習慣黑暗的水珍珠,突然左腳絆右腳,結實地跌了個狗吃屎。
砰!
軟綿綿的身軀成大字形趴在地上,她忍了數日的悶氣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
「夠了!」她實在受夠這些沒事就在身旁惡作劇、開她玩笑的魔物鬼怪!
大姊明明知道她的情況特殊,為何還要她出遠門?
這片海上的孤魂野鬼為數可觀,船甫駛離港口,她立刻感覺頭昏眼花,噁心想吐,接連幾日不斷朝她靠過來的鬼怪成打上千,別說食慾了,她根本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咱們走著瞧!」等她找到燭火,只要有光,那些魔物便不敢如此放肆。
無力站起身的水珍珠在地上邊爬邊四處摸索著被吹熄掉落的蠟燭,那些作怪的鬼魂就壓在她身上,令她更加動彈不得,不過此刻她也無心更無法趕走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