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眉頭皺得更深了。糟,更嚴重了。「我說你最近到底是怎麼搞的?老是魂不守舍的,你……」手都還沒碰到他的額,他就像是被電到,連人帶椅往後退,人是沒倒,但椅子倒了,弄出了一些聲響。
但光是這樣,就夠林黛玉不滿了。「今天,你給我把話說清楚,否則我跟你沒完,賈寶玉。」見鬼也不是這樣……再說她像鬼嗎她!她正是含苞待放年紀,連她都覺得這皮相美得夠嗆,可瞧瞧他這是什麼反應,存心氣人嘛。
「我沒事,我到外頭走走。」
見他要衝出房門,她動作比他還快,一手擋在門口。「走走走,你天天說要透透氣,怎麼了,我這兒都是藥味教你生厭不滿了?還是你根本是對我膩了?早說嘛,一封休書遞來,我東西理一理就回家去。」
「胡扯什麼?」
「那你說呀,你老是走神,為的是哪樁?」她向來明理,想要她走,說明白就成,她不會佔著正室一位不走。
「我……」賈寶玉額上冒汗,想走卻走不了。
林黛玉瞇起水眸,不禁想起他老把錦囊貼在心上,該不會貼久了,心倒向雪雁那兒了?
近來他和雪雁走得頗近,該不會真的……她的心往下沉,惱聲道:「把錦囊還我。」
「為什麼?」他不解的問。
「我問你啥都不回答,你問我問題我何必回答。」她一向是一報還一報的,他怎麼待她,她就怎麼回敬,絕對公平。
「什麼跟什麼,你別鬧了。」賈寶玉硬是要從她身邊穿過。
林黛玉撲上他,伸手就要搶他的錦囊,他像是沒料到她會有此舉,腳下踉蹌了下,被她撲得往地面一倒,沒撞到頭,但背上可疼了。
「你沒事吧?不是說跟著紀大哥練拳,怎麼連這麼一點重量都撐不住?」她趕忙從他身上爬起,想查看他有無受傷,卻頓覺她所坐之處似乎有些古怪,在她尚未搞清楚前,他已經一臉狼狽地將她推開。
林黛玉跌坐在旁,見他跟著起身,卻背對著她。
雖然一開始不懂,但她現在全都懂了。
「那個……這該不會是你近來避開我的主因吧?」這是大膽卻合理的懷疑,但她認為精準度百分百。
「是又怎樣?!」賈寶玉惱羞成怒地吼著,斜眼瞪來,明明噙著滔天巨怒,但看在林黛玉眼裡,簡直跟個小姑娘嬌嗔的神情沒兩樣。「我又能怎麼辦?因為擔心你的身子,不瞧著你不放心,一瞧著你又……」
「你……出門在外都沒上花樓什麼的?」她小心翼翼地問著。
「我上花樓,你會容忍我?!」他光火的吼著。
「可你不說,我也不知道啊。」當然,她絕對不是鼓勵他,只是認為以他精明的腦袋應該不會連這等事都沒想到。
「你要我騙你?!」
「沒說就不算騙吧。」開口說謊才算騙啊,是吧?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沾染了其它姑娘,你也無所謂?!」這會,他是真的動怒了,殷紅的眸如灼陽怒張。
「我可沒說。事實上只要你沾染其它人,我是絕對不要你的,請你務必記住,要是你無法守約,記得送上休書。」林黛玉托著頰涼涼說著。
賈寶玉瞪著她,心底五味雜陳,因她的佔有慾而開心,卻又因為沾染不得而慾求不滿。
「橫豎你都知情了,你讓我到外頭走走。」
「連待在我身邊都不成?」這麼嚴重?她不是男人,無法理解他的痛苦。
「怎麼待?我光聞到你身上的香氣都快發狂了,有時聽見你沐浴,光是那水聲就……」
說到最後,他面紅耳赤,頭也不回地跑了。
林黛玉獨自坐在地上,捧著的頰發燙著。
見鬼了,他害臊是他的事,她難為情個鬼呀!
第十二章 小媳婦掌家(1)
尷尬。
那是一種很古怪的感覺。想見他,習慣有他,可只要一見他,卻又不敢看他,只要他在身旁坐下,她就會想起他向來直白的告白和他熱情的欲求,害她跟著渾身不對勁,甚至開始僵硬。
就算想說點話打破沉默,一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所以,只能沉默,放任尷尬的氛圍在彼此之間團繞著。
慶幸的是,她正忙著接管二房的事,沒太多時間讓她閒著跟他大眼瞪小眼。首先她把莊子的事交給了紀大哥和李貴,橫豎只要不懂,儘管去找紀叔便是,而賬本的話,她直接送到大嫂李紈那兒了,順便把迎春也推了過去。
至於二房名下的奴僕篩選,她直接丟給了探春,給了探春實權,該賣該轉的,全都由著探春決定。
不過幾天時間,她把手上的工作全都脫手,準備回頭繼續當她閒閒的少奶奶時,聽說王熙鳳了。
基本上,王熙鳳病不病,真病還是假病,對她而言,一點都不重要,她頂多是做點表面功夫,維持妯娌間的虛偽感情,豈料——
「大夫說我這病沒養個一年半載的,是不會有所起色的,所以,今年老太太作壽,可得要交給你了。」
王熙鳳玉面白裡透紅,眉梢挾春,眸底藏喜,完全看不出得的是哪一種病,非得養個一年半載的。
林黛玉幾不可察的歎口氣,儘管內心千百個不願意,還是得接下這頭份工作。
她在人家府裡吃香喝辣,當然是得要盡份人力的,要不豈不是比府裡的三等丫鬟都還不如。
王熙鳳又道,「以往府裡總是我作主,大伙都以為賈府風光,可事實上府裡的花用極為吃緊,向來都是用大房的莊子收入勉強打平開銷,可近年來你璉二哥的莊子收成也不好,要是只應付咱們大房開銷是綽綽有餘,畢竟大房人口可簡單了,而府裡吃穿用度都講究,府裡的人又這麼多,這一回可要妹妹你多多擔待了。」
林黛玉完全明白了。講白一點就是——喏,你要當家作主,就讓你當家作主,讓你知道當家作主有多難,尤其這一回大房不會出一毛錢,你可得自個兒看著辦。
回怡紅院的路上,她想了又想,乾脆拐了個彎到李紈那兒。
「大嫂,你這帳看得如何了?」她把第一手消息告知之後,只想知道手頭上能運用的銀錢到底有多少。
李紈愣愣地看著她。「黛玉,咱們二房完全是入不敷出,莊子那頭的收入極為短少,恐怕得要等李貴從莊頭那裡取回賬本,才能知道有多少銀雨能用。」
林黛玉聽完,肩都垮下了。「大嫂,以往老太太作壽大約得要花多少?」
「這實是難以占計,先別說一場壽宴得花多少,以往作壽總是一連慶賀七八天,而宴上得要戲班百戲熱鬧,再加上宴請的客人全都是公侯以上的夫人,回禮都得備上一份,禮不得微薄,光這些開銷,沒花個幾百兩是不可能的,要是再加上幾桌壽宴,食材約莫在百兩之間。」
林黛玉一整個想死,她這個管吃管玩的,從不知道當個富貴閒人花用竟如此可觀。
「我還沒說到二房的奴僕有多少呢,一等大丫頭月銀一兩,二等丫頭五百文,三等丫頭三百文,小廝的話也得要一兩,跟在二爺身邊的約莫一兩五百文,而記名的奴僕約莫有一百人,老爺那兒還有兩名姨娘,月錢約莫二兩,探春和賈環的月銀也比照姨娘,至於老太太的開銷,則是由兩房的公中共同支出。」
「對呀,還有公中!」她燃起了些許希望。
「沒用,鳳姐兒不是說了,這回得用二房的錢支出?況且你要記得,二房莊子收入也得繳公中。」
林黛玉又想死了,真不知道要上哪挖錢。
「不過,說真的,這賬本雖做得漂亮,但我總覺得不太對勁。」李紈翻看著賬本,不住地比對著。
「怎麼說?」
「好比這筆食材採買,價格全都偏高,可我記得去年的收成極好,糧價偏低,這價格寫得高了些。」
「所以說,二嫂子有可能動了手腳?」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過這讓人抓不了把柄。」
林黛玉皴眉想了下,便道:「大嫂,假使二嫂子放印子,你想咱們該怎麼追查?」
「放印子?」
「嗯,就是對下人放印子。」她記得的故事裡,王熙鳳本來就有放印子的習慣,而且還是拿公中的錢大方放印子的。
「那就讓探春去追查,探探下人口風。」
「那好,我去跟探春說一聲,就讓探春去辦。」探春的個性夠韌夠大氣,交給她剛好。
要是交給迎春,話都還沒問,說不準就被下人罵到哭了。「說實在的,我倒覺得府裡下人可以精簡,而且得要重訂規矩,否則這些個下人都快造反了。」
真不是她要說的,賈府下人仗勢欺人,欺的還不只是下人,就連這些庶出的小姐都沒看在眼裡,要是不稍稍管教管教,改日真會發生惡奴欺主。
「那就這麼著吧,接下來得好生籌備老太太的壽宴才成,你再跟寶二爺問問,看他有無其它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