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極反笑。「你就這麼喜歡惹火我,好讓我一直注意你?」
「別,千萬別胡思亂想,我向來單純,言行如一,所以無須揣度我的想法,因為我真的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雖說美人人人愛看,可問題是她看得上眼的是可以吃的,他這種不能吃,也弄不出點吃的傢伙,對她而言就跟顆石子沒兩樣。
「可是你愈對我沒興趣,我就對你愈有興趣。」賈寶玉毫不真心地笑瞇眼道:「四年後,我不會休離你,相反的,我會讓你再也離不開我,有沒有覺得很期待?畢竟你是故意刺激我的,我當然要好好地回報你。」
「喂……」一定要這麼難溝通嗎?
「對了,如果你沒打算回賈府,我只好在這裡再待上一陣子,你什麼時候決定回去,我就何時回去。我要從現在就讓你明白,我是個寵妻之人,你等著瞧,瞧我能多寵人。」話落,他大搖大擺地往外走,跨出門外時,不禁回頭又朝她笑得極度燦爛,一整個宛如春風中的桃花,彷彿把屋外的冬寒都袪散了。
林黛玉等著身上的雞皮疙瘩爆了一層又一層,才用力地摩挲雙臂。
可惡!那只妖孽正在火速進化中,愈長愈歪了!
她是不是該讓嘴巴乖一點,別三天兩頭就刺激他,屆時殃及己身,就真的是得不償失了。
賈寶玉言出必行,明明新購的林府就在城東,賈府就在城西,搭個馬車約莫一刻鐘就到得了,可他真的死不肯回去,死皮賴臉地待下,家裡還沒半個人趕得走他,還一副准姑爺的架子,頤指氣使地指揮下人,簡直像個小流氓!
可偏偏紀叔還誇他,說李貴找來的人牙子,挑的下人都極佳,一個個都規矩懂禮,還說什麼李貴找牙行買下了莊子,還順便找到了碧梗米的秧苗,原以為是李貴心細,後來才知道全都是他要李貴去套關係買來的。
最重要的足,林府遷到金陵一事,李貴口風守得死緊,只說是他家爺兒下令的,林家事不得讓賈府任何人知曉。
紀叔說,他是個人才,深謀遠慮。
是啊,他是個人才,專門耍人的廢材嘛!
哈,做這麼點小事就想收買她?還差得遠呢,要是哪天他弄得出一桌菜,她把命送他都行!
懶得理那個雙面人,林黛玉天天在家養尊處優,等著紀奉八用好手藝餵飽她,外頭霜寒雨凍的,她天天窩在有火盆的房裡,睡得又香又甜,什麼府內瑣碎事全都交給她最信賴的紀家人。
瞧,這才是千金小姐的生活!這才是她原本設定的人生,全都是賈家那莫名其妙又荒腔走板的劇情,才會累得她受苦。
她要永遠待在這裡,永遠當她的林府大小姐。
當然,想想而已。
她比誰都清楚自己是暫時待在這裡而已,但就因為是暫時,所以更珍惜這段得來不易的安逸日子。
「你那是什麼表情?」馬車裡,賈寶玉涼聲問著。
「沒事。」林黛玉神色哀淒地看著窗外,感覺幸福離自己愈來愈遠,但不經意瞧見跟隨在後的紀奉八和雪雁,教她寬心了不少。
不管她再怎麼努力拖,還是拖不過過年,因為賈寶玉非得回府過年不可,所以她被迫上車了,真的好可憐。
「怎麼露出這般傷感的神情,是要哥哥安慰你?」
她回神,賈寶玉已經坐到她身旁,她毫不客氣地瞪去,小手就按在他的胸口上。雖然她年紀小身子也很小,但現在的她精氣神十足,與他比場拳腳,她不見得會輸,畢竟在這小小身子裡的可是蛇神!
然賈寶玉一點懼色皆無,只是饒富興味地注視她半晌。「和在賈府裡相較,現在的你顯得真實些。」
「好說好說,寶二爺也不遑多讓。」根本該說他離開賈府後像是失去控制,顯露出他最惡劣危險的一面。
「我現在愈來愈滿意了。」他沒頭沒尾地道。
「滿意什麼?」她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呀,往後有你的日子絕對不無趣,哥哥真是好生期待。」
「瘋子。」她死瞪著他。說真的,她是不知道這個年代是怎樣啦,但會強迫一個十一歲的女童委身給他,要說他有多正常她也不相信。
「太抬舉我了。」
「誰抬舉你,我是在損你!」就連那雙雪白如玉的耳朵都是裝飾用的是不是?
「只要是顰顰說的,一律都是讚美。」
他笑得一臉寵溺,卻氣得她真的有股衝動把他推下馬車,可惜的是,馬車停了,因為賈府到了。
進了賈府,那迎接的陣仗真是要嚇死人了。
先別說原本伺候他的婆子和八大丫頭,光是二舅母身邊的八大丫頭,外祖母身邊的六大丫頭,就一個個尖叫,唱誦著去通報了,那一聲聲「寶二爺回府了」,她從門口走到外祖母的北院前,竟還聽得見聲響……不知道她們渴不渴?
一進正廳,賈母就在丫鬟的攙扶下站起,賈寶玉二話不說地撲倒在她腿邊,如泣如訴地喃喃低語,「祖母,孫兒想你想得心都疼了,這些時日過得好不,腿還疼不,想不想孫兒?」
不騙人,林黛玉當場就爆開了陣陣雞皮疙瘩,而且層層如浪堆棧,毫無消散跡象。
他是天生該在花叢之中打滾,不當小白臉真是白白浪費了他玉白桃花面了,真的,她忍不住替他惋惜。
而賈母的反應是又氣又笑,不住地打量他,說:「寶玉怎麼瘦了,在外頭受苦了嗎?誰要你好端端的在府裡不待,偏要受苦去!」
林黛玉無聲抽了口氣。哇咧!這受苦兩字,會不會說得太重了一點?他到底是哪裡瘦了?她在吃扒燒豬頭時,沒嗑完的全都進了他的肚子,她都長肉了,他到底是瘦到哪裡?
要她背這罪名,也太沒人性了點。
「哪是受苦來著,只是初到揚州便得知姑丈病故,心裡酸楚,不免食不下嚥,想起顰顰舉目無親,心底更是難過得緊。」
林黛玉很乾脆地閉眼逃避。真是夠了,這一對噁心的祖孫到底話完家常了沒,她現在只想好好休息,暫時逃開令人作嘔的親情對話。
可偏偏寶二爺就是不打算放過她,硬是拉著她到外祖母面前一道綵衣娛親,強迫她硬是擠出一點淚水表現思念和悲傷,可天曉得她真不是演技派,沒辦法像他眼淚像是不要錢的,抱著外祖母哭濕了衣襟,一派誠摯,讓外祖母幾乎要把他給塞進心窩裡,哪兒也不再允他去。
一場狂風暴雨般的親情比惡大對決後,至少外祖母不再提什麼受苦不受苦的,哪怕她多帶了個紀大哥,老人家也一口答允了,讓她依舊住到碧紗櫥,還說晚上要弄場小宴,也順便替他倆的婚事定個日子。
等她回碧紗櫥時,她才猛然發覺,原來他拉著她演戲就是要卸除外祖母對她霸佔住他的不滿,順便還讓她老人家心甘情願地作主兩人的婚事。
妖孽……她這個直心眼落到了那個妖孽手中,往後豈不是任他掐圓揉扁了?
但木已成舟,她有說不的權利嗎?當然沒有。
當晚沐浴過後,讓雪雁替她稍稍打扮了下,赴了宴,宴席上自然就是兩房人馬,還多了個薛寶釵,就坐在二舅母身旁。
大半年不見,她容貌逐漸長開,艷麗如牡丹,就連身子也抽高不少,像個家教甚嚴的千金閨秀,端莊嫻淑,笑不露齒,目不斜移,氣質出塵沒得挑剔……嗯,她大自己三歲嘛,等自己到她那年紀,面容身段肯定都優於她。
是說,她幹麼跟她比?真是犯傻了她。
說到底她對薛寶釵是有點歉意的,因為薛寶釵原是賈寶玉未來的正妻,結果她卻因為賈寶玉這個雙面人,變成了棒打鴛鴦的原凶,真是有些過意不去。
但想這些沒用,反正這荒腔走板的故事早就脫離原劇本,她也無所謂罪人不罪人,有罪的也是那傢伙。
一入席,她就被賈寶玉給拉到身旁坐下,她像個任人操控的木偶,席上在聊些什麼,她也沒仔細聽,直到一道道膳食上桌之後,她才突然清醒過來。
臘八粥、三鮮鹿筋、板栗燒野雞、酒釀清蒸鴨、胭脂鵝脯、雞皮蝦丸湯……喔喔喔喔喔,她夢中的美食竟是如此美味,那香味撲鼻,哪裡管其它人聊些什麼,她只管吃,任著幾名丫鬟服侍布菜,一輪輪地嘗著菜。
喝過六安茶後,點心跟著一道道上桌,她只覺得心跳加速,覺得自己像是踩在雲端,哪怕不慎摔下,也要先撈幾樣嘗嘗。
棗泥山藥糕、桂花糖新蒸栗粉糕、如意糕……喔喔喔,這就是人間的美好滋味,天曉得當她輪值人間時,她都是遠遠地看著美食流口水,可如今她不用流口水,而是把滿滿的好滋味塞進嘴。
滿足啊,一整個愜意,人生已經沒什麼好嫌棄的了。
於是乎,待她飯飽之際,她才驚覺婚期竟已定妥,日子就選在明年寶二爺的生日當天,她已經成了他的未婚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