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寶平耳根子都紅了。電視的音效太好,確實就跟在電影院裡一樣,每一句令人臉紅心跳的呻吟都立體地呈現出來。
他尷尬地說:「好了,是我太緊張了。我第一次看這種片……」
「瓶子,你連個性幻想的對象都沒有嗎?!」壓在他身上的同學起來。「你還真的是晚熟耶。」
魏寶平終於得以起身,他鬆了口氣。「我唸書都來不及了,還幻想什麼?」
李明亮坐到他身邊,直盯著螢幕,嘴裡說道:
「我告訴你個訣竅,你要是不喜歡女主角,你就幻想你喜歡的女明星,馬上就會有感覺,身體很快有反應的。」
「……我沒有特別迷戀的女星。」
……這就是……大男生的世界?
魏寶平並沒有回應,因為她的口氣像在自言自語,如果可以,他會馬上摀住他姐的耳朵。這都是什麼東西……讓他姐跟一群大男生看人片,他渾身上下都不舒服透了,他想打爛這些大男生的臉。
李明亮眼一亮,道:
「對了,不然,上班那個千金小姐怎樣?她超級像洋娃娃的,真的很漂亮,上次她穿運動短褲,光是長腿就讓我流口水了。魏寶平,你有看見嗎?」
魏寶平動作一頓,輕聲說著:「我沒有特別注意。」
「少來了,再晚熟也懂得欣賞吧?其實她不高耶,但是腿看起來就是好長,好想讓那雙長腿用力夾著我,到時候那張洋娃娃似的臉會有什麼表情呢……」他一臉陶醉。
魏寶平微微笑著,拳頭緊緊僵在身側。
坐在魏寶平腿邊的另一個男同學笑道:
「李明亮,你都有女朋友了耶,搞錯幻想對象了吧?小心我們告狀。」
「你們告啊,我怕什麼?誰說有女朋友就不能另外有性幻想對像……算了,你們誰敢說出去,別怪我沒兄弟情啊!」
「你們看,這女生還真豐滿耶……魏寶平,你幹嘛?」
「……我去廁所一下。」魏寶平笑笑。
在座的男生們傻了。這才開始沒多久,也太快了吧……
魏寶平自然地起身,走向廁所,臨時突然轉了彎,取過大衣跟背包。「喂!魏寶平,你做什麼?」
「我想起來了,我還有點事沒做,先回去了,再見啦,各位。」他很快地走到玄關,背後立體音效如影隨形地跟了上來。
「魏寶平,等一下,你這樣子不行……」李明亮追過來,想抓住他的肩,哪知魏寶平穿好鞋子正好起身,他這一抓,就抓住從魏寶平黑色毛衣裡滑出來的佛牌。
「真噁心!別碰她!」魏寶平想也不想地搶回來,十足凶狠地說著。
李明亮怔住。
魏寶平也察覺自己的行為太異常。這樣不好,對剩下半年多的高中生涯多少會有影響。他已經不是當年無知無畏的小男孩了,功課好只是輔助,人際關係才是最重要的,他到了大學可以斷除這些來往,但現在還不行。
他撇開臉,又轉回視線,充滿歉意。「對不起,這是我媽最後留給我的……我不願有人碰到它。」
「不……」李明亮搔搔頭。現在是怎樣?他是好心被雷親耶,魏寶平可憐兮兮看他,他就覺得自己有錯了。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女生跟魏寶平關係不錯,卻沒人想跟他談戀愛,好像一頭可憐的小犬仔。
「那個,魏寶平,喜歡女生是很正常的啦,不要因為家庭因素就覺得她們很噁心。你下次試看看,想一下你有好感的女生,嗯,接下來你會擁有很美好的過程。」
魏寶平含糊地應了一聲,背上背包走了出去。
街上的空氣裡瀰漫著冷意,他走了十多分鐘,腦中還嗡嗡作響,影片的畫面跟聲音一直留在他。
他用力抹了抹臉,目光落在來往匆匆的男男女女,心裡帶點微微的慌亂、微微的不適,甚至在那一瞬間有著無法形容的心虛。
他深吸了口氣,盯住幾個漂亮同齡的女生,試著產生什麼,最後卻是厭煩地拉開目光。
……小寶?那也沒什麼的,男生喊,都是這樣的。
他本來不想說話,但聽她說到最後,面容惱怒,咬牙道:「你瞭解過幾個男生?看過什麼人片?」
……沒看過,不瞭解,也不想看。我安慰你而已。你在氣有人提到你班上那個姓徐的女生,對不對?
「什麼?」
……暗戀?
「你到底在扯什麼?誰暗戀她了?」他沒好氣地說。
「姐?」她說話他覺得煩,她不說話他更緊張。
……魏寶平,你在欲蓋彌彰你知不知道?每次有人提到她,你就不太對勁,像剛才,你同學提起她長腿的時候,你心裡很生氣,想要打人,是吧?
他完全呆住。
……魏寶平,我以為你也有感覺。最近你情緒起伏強烈時,我可以感覺到,這就是心電感應?難道你不會嗎?
要在平時,魏寶平肯定喜悅到心花朵朵開,煮大餐以茲慶祝,但此刻他嚇得連忙拿下佛牌,塞入背包,又怕背包被偷了,手忙腳亂地拿出佛牌,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如燙手山芋,不知所措。
路人經過,紛紛好奇地側目這個好看卻面紅耳赤、手足無措的大男生。
我想跟她過每一年生日,想跟她過每一天,一直一直看著她,這不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嗎?
現在我怎麼了?誰可以告訴我,我到底怎麼了?我很喜歡她,喜歡到我想要……為什麼會這樣?在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別怕我。
——魏寶平
第7章(1)
魏寶平翻了個身,自黑暗裡突然驚醒。
他全身倦意,滿身是汗,骨痛肉痛,連想都不用想他是感冒了。這幾天都沒睡好,滿腦子亂七八糟當然會感冒,他暗罵自己。
有杯水放在床邊的凳子上,他翻身坐起,一口喝個精光。
他在回想今天睡前是不是真拿了個杯子……不想了,反正這兩天他過得渾渾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下床拿過新的睡衣褲,打算去沖個澡,經過桌邊時,看到書桌上的佛牌,不由得怔住。
他跟她說,這陣子他要專心唸書,一鼓作氣考上大學,不想受到干擾……他不能再像以往那樣,天天戴著佛牌被她干擾。
所以,不管上課或打工,電視永遠都是打開的,就連回家他也要唸書,沒法跟她多聊。她似乎不介意,因為她的喜好就是電視排第一嘛。
他的手指輕輕撫過佛牌,神色略略恍惚起來。
……很寂寞吧?真的很寂寞吧?以前他捨不得讓他姐無聊,時常跟她說話,最後被她嫌成話癆。
現在,他寧願她寂寞也不敢……不敢把她戴在身上,萬一真有感應,她知道他在亂夢什麼,一定覺得他齷齪下流無恥透了。
他煩惱地遮住眼。他發誓他沒有邪念,他就是、就是在夢裡夢見她,總是怕她不見,想要再親近一點,想要再深入一點,想要不分你我,想要……想要……然後接下來就無法控制了。
都是那天從李明亮家的入片開始的,他都快精神錯亂了。或者他該始於人片,終於人片,在考完大學後借一堆人片看到吐就能恢復他原有的心境了?
他原有的心境……不就是獨佔她嗎?只是,他一直沒往深處想去而已……
他煩惱地抹了抹臉,深吸口氣,出了臥房。另一間房門半掩,低微的光線流瀉出來。
他納悶地走過去,自門縫看去,隨即不動聲色地退到窗邊,推開窗角。
冷鋒過境,空氣濕冷但無雨。
這已經維持了好一陣子,他以為接下來兩個月都很難見到她的。現在是錯亂了嗎?已經是第二次了!第一次在他國二那年,都在無雨日出現。
他一臉迷惘。
現在的他,十分心虛,本想故作不知地退回房間埋頭就睡,但,太久沒見到她了,他不受控制地站在門口盯著她的背影。
她正專心地替畫布上色。
室內輕微的剌鼻味他不但已習慣,甚至喜歡上了這種氣味。聞到這些氣味他會感到安心、放鬆。
他忍不住咳了一聲,連忙掩住,卻已經來不及了。
她拉下耳機,回頭。「小寶?你還好吧?你好像在發燒,現在半夜了,診所有開嗎?」她放下畫筆跟調色盤,走了過來。
他怔怔地望著她,聽著她天生帶點冷的聲線。一開始,她確實對他有點冷淡,但後來卻是對他最心軟的人。他總是渴望她只對他一個人好,就對別人冷冷的最好了……
驀地,她溫暖的手指才碰到他,他心頭一跳,退後幾步,避開她的碰觸。
她面不改色。「我身上顏料味道很重嗎?」
「沒有,是我一身汗臭……」他虛弱地說。
她傾前聞著,皺起眉頭。「真的有點臭。小寶,你快去洗個熱水澡,要不舒服就叫一聲。」
「嗯。」他顧不得掩飾,避她如蛇蠍地退出去,幾乎是逃難似地進了浴室。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浴室的門。「所以說……魏寶平終於長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