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是任燦玥死去的大哥所留下的孩子,當年在古莊看到時的襁褓嬰兒,如今已經這麼大了。
「當……然,但是還、還是抱小力一點,比較好……呼吸。」
為了維持小孩心目中的強,剛才那一撞,害她閃扭到腰,再一記重擊撞牆……
她冷汗涔涔,「要強」果然要付出很痛的代價!
「你這次有帶玩具嗎?會多住幾天嗎?明天會不會教我練刀和輕功?」小男孩興奮的連聲問。
「噓,你只能練劍,不能練刀,刀是我偷偷教你的。」袁小倪比著小聲。
「那為什麼小倪姐姐練刀?」他不解的歪著小頭顱。
「這……因為我不適合練劍。」
古城上下都練劍,擅於劍法和劍陣的「斜陽古城」視劍為尊嚴和魂魄,只是以她被賦予在古城的特殊身份,自當不配擁有劍,更別說練劍資格!
「不適合?」小傑皓更不解了。
「咳,我明天就要離城,但是還是帶了一些古洲城內賣的新奇玩具要給你,還有一些好吃的點心。」
聽到她明天就要走,任傑皓沮喪,一聽到玩具和點心,又開心起來。
「是那位清姨做的點心嗎?」每回小倪姐姐都會帶不同的點心給他吃,他好喜歡那位清姨的點心。
「是呀!她很喜歡做點心,尤其是做給你吃。」
「點心和玩具在哪裡?」
「跟我來,我拿給你。」袁小倪牽著他。「不過這次慢慢走,走得快不稀奇,我們來比看誰走得最慢。」她另一手扶著腰,幾乎駝著背慢慢走。
天呀!這動作,一手牽著小孩、一手扶腰,怎麼感覺自己像牽著孫子的老人了,真慘!
小傢伙也跟著她緩緩踱步。「小倪姐姐,你下次什麼時候來古城?」
「中秋節吧!」三大節日才是她來古城時。
「那我可能遇不上你。」他嘟囔著。「祖母說,過幾天要帶我到南方找外公、外婆,會在那住上一段時間。」
「南方的虞府,這也不錯。」這段時間朝嵐古洲為著雲濤劍仙的寶物,應該挺不平靜的,不喜歡打打殺殺的老夫人帶著孫子出去避個清靜也好。
任燦玥在兄長死後,為他在南方招了一門冥妻,女方的父母對這個名義上的孫子倒是真心疼愛。
第6章(1)
「牟老到斜陽西峰那邊照顧草藥,每次總要好幾天,三總管這次來可見不上了。」
來到以前和牟老生活的北峰屋子,四週一片寂靜,小時候和福姥姥一同照顧過她的老廚娘朱嬸,替她點上屋內的燈道。
斜陽西峰種了很多各式奇花異草,是「斜陽古城」的重要之地,大多牟老一人打理,西側偏峰「雙月蘆湖」是這一任城主夫人谷蕙蘭的安葬處,每年清明時節會讓谷家人進西峰祭祀,其他時候西峰是嚴守的禁地。
以袁小倪這種「疑似和兇手有關係」的人不能靠近西峰,因此從以前牟老採藥照顧藥草,她只能待在北峰的小屋內。
十七歲前夕,為檢驗她的武功,奉命和三位樓主出朝嵐古洲,奪取紅、黃兩隻天龍,江湖對戰經驗不足的她雖得手紅天龍,卻也中了門毒的險招,據說昏迷了快一個月,需要每天以西峰現采的草藥每二個時辰餵服。
當時為便利照顧,牟老和任老夫人斡旋,才得到任燦玥點頭,安置西峰一角,清醒後,她竟被任為三總管,同時也被命令離開古城,撥給她二十多名少年武護,自居一座廢莊院。
「朱嬸,說好幾次了,別叫三總管,跟以前一樣叫我小倪。」燈一亮,幽暗又寬敞的屋內堆得滿是東西,看得出有人打理,卻依然雜亂。
袁小倪把從山下扛來的上等好酒都放在桌上,牟老就愛喝二杯,而且不是好酒不落喉。
「就讓朱嬸我驕傲的喊你幾聲都不行,真是!」從小看大的娃兒這麼能幹,讓照顧過的朱嬸都感到露臉,偏偏這丫頭就是不喜歡幾個看她長大的老下人這麼喚。
「朱嬸可不是我的部下,這稱呼給部下叫著玩就行了,再說這名銜隨時可以被人拿走,叫得響不如叫得實,還是我自己的名字實在點。」無論環境怎麼變,沒人拿得走她的名字。
「知不知道前頭那群人怎麼說你,陰謀者的女兒、小小年紀就會當兇手,難怪被城主廢你一腳,什麼罪有應得、母女一個樣,母親會勾人,女兒也好不到哪去,幸好女兒得到報應沒得到母親的姿色,否則也是狐媚害人!」朱嬸忿忿說著這幾年聽到的傳言。
「還說什麼你在古城外的私生活不檢點,因為沒人喜歡,所以倒貼了很多男人!」
「嘖嘖,把我傳得太有出息了!」看來她得再努力點才能達到傳言境界,以免害得一堆人說謊。
「還開玩笑,明明這件事和你們母女倆無關,還要被人傳得那麼難聽。」
福姥姥死後,可憐的丫頭被城主廢了一腳,一路艱辛才能站起來,古城內一堆人沒搞清事實就造謠,她說破嘴還被人冷譏。
「胡說八道已經夠過分了,還造謠到你和男人不清不楚,壞你名節!」
「別氣、別氣,朱嬸和其他的老叔伯們瞭解我根本不可能幹下那些豐功偉業就行了。」看到朱嬸臉色氣到漲成豬肝色,袁小倪馬上拍拍老大娘的背,要她順氣。
在「斜陽古城」也就這幾個和母親有交情的老下人照顧著她,讓她在艱困的童年中有著溫暖支撐。
「別成天一身粗布灰衣,頭髮隨便扎,打理一下自己,就算沒灩娘美,好好妝扮一下,應該……」
朱嬸撥開她參差不齊散披的亂髮,看到那右額青一塊,左額腫一包,鼻頭還有上藥的傷痕未消,舊傷好了,印子還沒褪,新傷又添上,總是青紫交疊,幾乎很少看到她乾乾淨淨的臉。
上回還頂著一臉傷進城,右頰擦傷一大片,另一邊腫起,臉上常擦著藥,那模樣,要昧著良心說能看,朱嬸怕死後會被拔舌頭。
「算了,容貌不是最重要的,能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怎麼了?」怎麼忽然跳開話了,袁小倪摸著臉頰把頭髮撥好一點。「我的臉好好打扮一下會怎麼樣?」
「你看你,到外邊學得這麼虛榮了,只關心外表是不好的。」
「喔!」
「話說回來,你的地位都比那些人高了,該好好乘機教訓他們才是。」
「教訓?」唉,活在現實中的分寸她可有經驗。「當一個人的貴重輕賤,掌握在給我這個環境的人手中,我的聲音都只是殘喘,講出的話能有多少份量,只在他的決定,人言再可畏,都不如城主一聲輕咳,足以讓人戰戰兢兢。」
「老大娘我說不過你,熬了些雞湯給你,放到你的屋子去了,還準備了些好東西在你的屋內,記得帶下山,聽說你在外邊生活得很刻苦,大總管撥給你那座小莊院的月俸沒多少呀!」
「沒的事,大總管在這方面很公平。」給莊院月俸不多,糧倒給不少。「怎麼這回又有好東西?」
每年三大節日和每半年必有一次,古城三位總管和城主的會議,她固定在那些時間回古城,但這次可是臨時被召回古城,朱嬸怎麼會在短時間內又有這些東西給她?
朱嬸給的「好東西」可不是一般的好東西,一些上等藥材不說,還有雪蛤、燕窩、名貴老參,連珍珠粉也備給她,這些養顏聖品是富貴人家才有的奢侈。
「就、就老夫人,三不五時總會賞我們這幾個在古城待很久的老下人,我老皮、老肉了,不用喝什麼雪蛤、燕窩養顏,還擦什麼珍珠粉,老大娘我沒兒沒女的,當然是留著給你。」
「但是上次那些珍珠粉,光摸著都摸得出是品質絕佳的珍珠去磨的,老夫人真捨得。」
「對、對呀!老夫人對我們這些三十多年的老下人一向這麼大方。」朱嬸認真叮嚀。「一定要好好吃那些養顏的,把自己照顧得……能看一點。」至少臉乾淨些,別老頂著大小傷。
「現在不好看嗎?是哪裡怎麼了?」袁小倪趕忙又摸著臉頰,上次的印子雖然還沒褪去,但應該好多了。
「又來了、又來了,就跟你說不要這麼虛榮重外表。」
「對呀,不要這麼重外表,那是沒用的。」袁小倪放下手,怎麼今晚一直在講臉,但是臉摸起來應該還算滑嫩的。
「知道就好了,記得要喝那些雪蛤、燕窩,讓自己不要這麼難看。」
「不要這麼難看!真的很難看嗎?」才要再摸臉頰,又看到朱嬸的眼光,她再次放下手。「對不起,我太虛榮了。」
「好了、好了,我還要去前頭忙呢。」朱嬸一副還有事,不多說了。「明早出城前,別忘了跟你娘和福姥上個香。」
「我會的,謝謝朱嬸替我打掃那棟小屋。」
「跟我客氣什麼。」朱嬸拍拍她的手後離去。
二年多前,被命令離開古城時,她以為和娘與福姥所居的小屋大概不保,沒想到任燦玥讓那棟小屋留下,娘和福姥的骨灰甕安置在小屋後,每當她到古城,小屋成了她的落腳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