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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頁     童繪

  戴詩佳深吸了口氣,說道:「而我等不及、不想等。」

  他頓然。

  「對不起……找人找到工作的地方來,很不應該,我知道。」她說著:「但我想快點見到你,所以直接來這邊。本想著在發表會前見你一面,告訴你我就在附近等你活動結束,然後我們一起吃晚餐,如果你要應酬,那我可以等你的二次會、三次會結束也沒關係。」

  ……她現在說的是他們曾約定過的出差跟班?徐光磊眉心微皺。

  咬咬唇,話說出口戴詩佳有點後悔,臨時變成活動的翻譯,她腦袋還處於緊張混亂狀態,嘴裡說的跟心裡想的不盡相同。她甩甩頭,算了算了,說都說了,乾脆趁機把心裡的垃圾倒一倒吧。

  「我想說的是……其實我一直沒辦法跨越跟你分手的事,兩年的時間裡我很努力嘗試忘記,可是每當想起,仍覺得深深被傷害。

  我滿腦子都是自己,放大了痛苦,卻完全忽略了你。如果那時我能好好想想,如果我夠聰明,如果我能多察覺一點細節,也許我們不會分手。」

  徐光磊不說話。

  「不……可能我們仍會分手。」戴詩佳又接著說道。她反覆推敲,盼能稍稍體會他那時的立場與心情。「我猜……只是亂猜,也許你擔心我們會因敵不過現實和經濟的壓力而分手,你不願意到後來我們拖著彼此,把感情消耗殆盡。與其面對那種無奈與無力,不如痛痛快快分手。」

  他沒有否認。

  「我每次想到這裡就想罵人,你是不是大學四年莎士比亞看太多暈頭了,把自己當成悲劇英雄啊——」

  「小佳,」徐光磊截斷了那帶怨氣的嘲弄。她猜得沒錯,可她的理解並不能消除那些他說過的殘忍話語,他欠她一句抱歉。「對不起,小佳……我早就該說的,對不起。」

  「你害怕我不敢跟你一起承受?」她忍不住問。

  徐光磊望進那雙圓圓的可愛眼眸,心沒來由地揪起,他搖搖頭。「我怕你義無反顧。」

  戴詩佳沒料到他會這麼說,張了張口,不知怎麼接話。

  徐光磊歎了口氣。「看到你資助小關的海外巡演,我更確定我沒想錯。假設我負債纍纍又丟工作,你這死腦筋多半轉不過來吧,但我一點也不想被喜歡的人資助生活。我沒有信心在那樣的情形下還能面對你的積極樂觀。」

  「我不是永遠樂觀的人。」

  「我卻是悲觀主義者。佳,只要有一點,一點你可能會打從心底對我失望的可能性,我光想就無法承受。我不是什麼小開、富二代,但最少也希望能給喜歡的人安全感,這是一段感情的基本,是我的底線。」

  她可以將這番話想成是他對她的體貼與保護嗎?

  這是讀懂了他的心,還是一廂情願、自作多情?戴詩佳瞅著徐光磊的眼,深深的,很能隱藏情緒。

  她的確曾經很受傷,昏天暗地世界末日一般。

  但她不想再去計較那麼多了。一次一次把話說開後她都思考良多,試過一個人努力療傷,成效普普,不知交給始作俑者替她療傷,以毒攻毒會不會起死回生?

  她自嘲著,像劍道中的——戰勝心魔,需得先與之共存。

  「徐光磊,我們再交往一次吧,」戴詩佳仰仰下巴,語氣介於告白與下挑戰書,「那些你說的未來可能性,我們一起實現,如有再遇到什麼難關,我們一起克服。答應我以上兩點,我可以不計前嫌。還有,上次的分手爛招你用過了,接下來想再甩掉我,你得更用心寫好劇本,說服我之前得先說服你自己狼心到底,1旦離開就不准回頭再來招惹我。」

  她就站在兩步外的距離,嬌小的身影直挺挺地,很是威風:那說話方式像是小關指導過的帥氣,然而兩頰暈紅,眼神心虛,又像原本他認識的那個乖乖牌。徐光磊從複雜的心情中暫時抽身,失笑。

  「這就是戴律師的結案陳詞?」很想再虧她兩句,但見她鼓起兩頰,生氣了。

  戴詩佳覷了他一眼,話題嚴肅過頭,她差點忘了這傢伙嘴上不鐃人。「你不是應該過來抱住我?」人在異地,不同語言,他們在會場外的角落也不引人注目,她都跨海來見了,索性更不要臉一點。

  徐光幕動了動指尖。

  戴詩佳已撲進他懷中,緊緊、緊緊地抱住。小關教的,要搶得先機,要奪回主導權。

  徐光磊慢了一步,但輸人不輸陣,她抱得多用力,他加倍奉還。

  才頓悟,原來真的真的那麼想念。

  尾聲

  夏日午後的陽光迷人,是散步的好時光。

  老舊公寓的沙發上兩道裸裎人影交纏相擁,涼被蓋在腰間,隨意而慵懶。忽有一雙鳥兒飛到陽台,嘰嘰喳喳議論了一番才振翅飛走。睡到口水差點沒流出來的戴詩佳皺皺眉心,花了些力氣才睜開一條縫隙。

  她輕輕撐起身,身下人還睡著。最近他留起一點鬍渣,大概是某種文青風?頹廢風?懶得刮?她倒也覺得新奇。

  一會,發覺盯著他發傻的時間過長了,戴詩佳輕輕移動身體,撈起散在地上的連身休閒長T套上,起身找水喝。

  她在冰箱前拿水直灌,瞄見窗外陽光穿過樹葉灑在路上成碎影,一時恍神,更沒注意到身後有人接近,一把抱住她的腰。

  「噗!」戴詩佳驚呼一聲,口中水噴了一半出去,灑成太陽雨。

  徐光磊在她耳邊低笑。「佳,你每次反應都這麼搞笑,我很難不逗你。」

  戴詩佳舉起手擦擦嘴角,惱道:「不要嚇我好嗎!我真的會被嚇破膽的。」

  「習慣你嚇我?」

  「習慣我在身邊。」

  戴詩佳靜了靜,將手中水瓶放下。

  徐光磊不說,但她隱約明白了那回她的痛哭崩潰在他心裡投下震撼。他的自責遠超乎想像,然而她絕無拿此事懲罰於他的意思。

  她轉身環抱住他。「沒有。」感覺他身子微僵,她說道:「但我習慣了當我需要你,你會在。」

  他沉默。當戴詩佳抬頭想看他究竟想些什麼時,那沉沉的聲音說道:「有點餓了……對了,我買了冰淇淋,你上次說想吃的甜死人不償命的奶茶口味。」

  「甜死人……是有多甜……」何時他也學了這轉移話題的技能?戴詩佳看他從冷凍庫拿出一個圓筒紙盒,又拉開抽屜拿了湯匙,她想接過他卻不給,就這麼挖起冰淇淋要餵她吃。「唔,我自己來吧。」

  「這是甜死人不償命的套裝組合,滿懷感謝的接受吧。」徐光磊將手舉高,不讓她搶湯匙,堅持她讓自己喂。

  戴詩佳想逃,腰間又被扣住,於是她只好十分彆扭地配合著吃了口。

  「甜嗎?」他問著,也挖了點送入口。

  「甜到有點惡……」她不得不誠實。以後挑冰淇淋不能單看包裝,還是要選對品牌。

  「我也覺得。」他笑著放開她,將冰淇淋又收回冷凍庫。「那喝點茶,吃餅乾好了。」

  徐光磊的背影在廚房忙碌,燒水、備茶葉,戴詩佳退了幾步欣賞。

  距離日本之行過了幾個月,他們之間似乎回到第一次交往時,又似乎有什麼不同。獨處時他會顯出一點霸道,但她也確確實實能感受到他的溫柔,有時甚至溫柔過了頭……她無法不去猜那溫柔源自內疚心理,霸道則是一種障眼法。戴詩佳抿抿唇,上前從身後環抱住他的腰。

  「嗯?想嚇我?」徐光磊握著熱水壺的手穩穩當當,絲毫不受她影響。她抵著他的背,搖搖頭。「想抱你。」

  他一頓,放下手邊事物,轉過身來將她納入懷中,彎身吻了下她前額。戴詩佳忽然問:「你為什麼從沒告訴我,爸爸找過你談話的事?他都說了些什麼?」

  徐光磊順著她髮絲。「他告訴你的?」

  「什麼時候的事?」

  「很久以前,我們還沒分手前的事了。」

  「你還沒回答我,他跟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你交了男朋友,做爸爸的想見面』認識一下很正常,聊聊天而已。」

  「……」他的證詞戴詩佳不予採信。

  「倒是你,」徐光磊輕輕捏了下她皺起的鼻頭,「雖然已經是快三年前的事了,但我還記得,當初應該是戴伯父要求多次你都不願安排我們見面,他才主動跟我聯絡的。怎麼,佳,我很端不上檯面嗎?」他玩笑問。

  「才不是。」戴詩佳正色糾正,「我爸就是有個奇怪想法,最好我跟我弟找對象全都要是律師,這樣可以壯大他的事務所。拜託!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想法。」

  徐光磊但笑不語。

  她悄悄觀察著。「所以,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她是怕自己受了委屈?徐光磊臉色不改,道:「嗯……問了我大學科系、將來規劃,這些一般見家長會問到的問題吧,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他輕描淡寫,戴詩佳卻知道他不是真的忘了。老弟跟小關復合後她才想起他們第一次分手是因為老爸對小關下馬威,小關那時才高中,讀的是理組,與老爸說話的當下雖強作鎮定,老弟卻在一個月內就提了分手。現在想來,或許是一種保護,或許是無聲的抗議:也可能在那個當下沒有一方能肯定眼前人就是此生的那個惟一,會願意與世界對抗只為替對方說一句辯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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