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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季可薔

  她愈是神態從容,沈意詩愈不服氣。「我回來是為了看誰,要你管……」

  「意詩!」沈偉成忙打斷女兒,深怕她口無遮攔亂說話。「我們當然是為了探望你外公的病才回來的啊!你啊,見到你唯哥哥就開心過頭了。」

  沈意詩聞言,秀眉一蹙,還想辯解。「爸,我……」

  這回,連顧巧巧都察覺不對勁了,及時插嘴。「好了好了,大家應該肚子都餓了吧?我們開動吧!」

  她一聲令下,正欲舉箸,春雪又悠悠揚嗓。

  「等一下,外公還沒來。」

  顧巧巧僵住,臉色變得很難看。「爸不是自從中風後,就沒跟大家一起吃過飯嗎?」

  「春雪,你別擔心。」鄭英媚跟著打圓場。「爸的晚飯我待會兒會端進房裡給他用,我們先吃吧。」

  「可是舅媽,總是讓外公一個人留在房裡用餐,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沈意詩反駁。「外公反正不想下床,等下逼他來餐廳吃飯,他又發脾氣怎麼辦?」

  「就是啊,大家飯吃得好好的,幹嘛讓爸來破壞氣氛?」顧巧巧贊同女兒的說法。

  春雪環顧眾人表情,心下有數,這裡頭沒一個人歡迎那個陰陽怪氣的老人,沒人真心喜歡他。

  奇怪,她為何會感到一絲怒氣呢?這到底關她什麼事……

  她驀地起身。「我去叫他!」

  沈意詩猜得沒錯,當春雪來到顧長春房裡勸他前往餐廳跟大家一起用餐時,他的反應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咆哮。

  「你該死地在說什麼?你沒看到我中風了,雙腿等於廢了!我怎麼到餐廳去吃飯?」

  「你可以坐輪椅。」春雪平和地提議。

  「坐輪椅?我去他的為什麼要坐!你就那麼想讓大家看我笑話嗎?」

  「你像個蝸牛躲在自己殼裡,不敢出來面對現實,才是讓人瞧不起。」

  「你說什麼?!」顧長春怒吼。

  她卻沒被他嚇到,勇敢地直視他。「我說,你愈是畏畏縮縮地躲著不敢出去見人,才會被人嘲笑。」

  「死丫頭!你不想活了嗎?」

  「還是你覺得自己坐在輪椅上,就比別人矮半截呢?連在自己的子孫面前都覺得自卑?」

  「你閉嘴!再說一句我就殺了你!我警告你,我真的會殺了你!」顧長春氣得渾身發顫,隨手抓起桌邊一隻玻璃水杯,朝春雪的方向用力砸過去。

  她機靈地閃開。「殺了我,你會被送去坐牢的,這樣大家剛好可以稱心如意了。」

  「你!」

  「如果是我,明知道大家不歡迎我,我就偏要大大方方地在他們面前坐下,讓他們趕也趕不走,心裡堵著一口氣,飯都沒法子好好吃。」

  「你……」顧長春瞠視她似笑非笑的容顏,咀嚼她話中深意,胸臆熊熊焚燒的怒火忽地滅了。

  「我說的,沒有道理嗎?」她繼續挑釁。「還是你承認你顧長春,堂堂在這人世間打滾了幾十年,最後居然鬥不過自己的子孫?」

  「你……」顧長春咬牙切齒,臉部肌肉猙獰,半晌,忽然笑了,笑聲嘶啞如不懷好意的猛獸。「死丫頭,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這樣說話!」

  春雪觀察他的表情,聰慧地保持沉默。

  「還呆站在那邊幹嘛?還不快點找人來幫忙,順便把我的輪椅推過來!」

  這麼說,他肯聽她的話了。

  春雪斂眸,不著痕跡地微笑。「是,我馬上去。」

  她轉身離開房間,揚聲喚女傭來幫忙,絲毫沒注意到有個人倚在牆邊,將方纔房內所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裡。

  那人,是杜唯,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她背影,星眸異常閃爍。

  「我討厭她!」

  一頓各懷鬼胎的晚餐後,在餐桌上極盡作威作福之能事的顧長春得意洋洋地回房了,其他人總算解脫,各自作鳥獸散,沈意詩則是跟進杜唯房裡,不高興地抱怨。

  「你說誰?」杜唯明知故問。

  「還會有誰?那個雨宮春雪!」沈意詩癟嘴。

  「她是你表姊,注意你說話的口氣。」杜唯溫聲提醒。

  「唯哥哥!」沈意詩瞪他,不悅地直跺腳。「難道連你也跟外公一樣站在她那邊?」

  「我沒有站在誰那邊,只是你沒有理由討厭她。」

  「為什麼沒理由?我偏偏要討厭!你也不看看剛吃晚餐時她那樣子,好像外公現在最信任她,只聽她的話,她尾巴就翹起來了!」

  「那你為什麼沒辦法讓董事長聽你的話呢?」

  「什麼?」

  杜唯看著沈意詩傻乎乎的表情,又好笑又忍不住歎息。意詩不壞,她只是……不夠聰明而已,她是個毫無心機的洋娃娃。

  她鬥不過春雪的,他看得出來,顧長春一天比一天更看重春雪,而意詩滿腦子只有虛榮無知。

  「唯哥哥,你怎麼不說話了?你幹嘛老是話講一半,不說個明白啊?」

  他說得夠明白了,可惜她聽不懂。

  杜唯苦笑,伸手揉揉她的頭。「意詩,你別多想了,回房睡覺吧!你今天折騰一天也該累了。」

  「那你答應我,這個週末,你要帶我出去玩,我們去海邊騎馬喔!」她嬌聲央求。

  「沒問題。」

  哄走這個驕縱任性的女孩後,杜唯先命人送膏藥給春雪,接著洗了個澡,剛換上睡衣便接到內線電話,是珠喜打來的。

  「唯少爺,剛剛你派人送來的膏藥,春雪小姐不肯搽。」

  「為什麼?」

  「她說味道太嗆了,她不喜歡,她說如果非逼她搽的話,要你親自過來。」

  怎麼連她都耍起孩子脾氣了?

  杜唯蹙眉。「好吧,我過去看看。」

  他離開房間,穿過會客廳來到春雪房外,門扉是敞開的,珠喜站在門口,見他來了,鬆口氣,忙將膏藥遞給他。

  「交給你了,唯少爺。」

  「好,你先去忙吧。」

  「那我告退了。」珠喜點點頭,臨走前,奇怪地瞥了杜唯一眼。

  杜唯沒注意,逕自走進房裡,春雪不在房內,坐在陽台躺椅上,凝目望月,身上只穿著單薄的棉質睡衣。

  她看來也是剛沐浴過,身上綻著幽幽馨香,杜唯深吸口氣,寧定心神,在另一張躺椅坐下。

  「為什麼不搽藥?」他問。

  「不想搽。」她看也不看他,只盯著那一鉤弦月。

  「這藥味道是不好聞,但很有效的,這個家有誰筋骨扭傷,都是用這膏藥。」

  她默然不語。

  「還是你擔心我在藥裡下毒?」他諷剌。

  她一凜,驀地轉頭瞪他,明眸焚燒著火焰。

  生氣了嗎?該氣的人是他才對吧!是誰被當成一手導演意外的兇手?

  杜唯冷哼,正欲發話,春雪搶先揚嗓。

  「你幫我搽。」

  他一震,無語地瞠視她。

  「你不敢嗎?」那如櫻的芳唇,吐開嘲諷的笑。「唯哥哥。」

  她刻意甜膩地喚他,就像意詩一樣,於是他明白,她不高興了,或許是因為嫉妒在作祟。

  通常能令女人為自己吃醋,對一個男人該說是洋洋得意之事,但杜唯知道,他沒資格感到慶幸。

  這是對他定力的考驗,而他別無選擇,只能勇敢迎接挑戰。

  他低下頭,視線跳過她豐盈的胸脯,直接落定她腳踝,即便因傷浮腫著,那瑩白的踝關節仍顯得那麼纖細柔美,盈手可握。

  他深吸口氣。「好吧,我幫你搽,你別亂動。」

  他執起她柔細的腳踝,托在掌心,另一隻手抹了藥,在她傷處輕輕推開。

  她一動也不動,任由他為她推拿,大手摩挲著她軟嫩的肌膚,一圈圈反覆畫著,猶如對戀人的愛撫。

  漸漸地,她感覺到腳踝處透進一股暖意,也不知是藥效發揮了,還是他的撫摸帶來的熱氣。

  那暖流,由她的踝關節,竄進四肢百骸,隱隱燙著她胸口,促使她心韻加速。

  她倏地咬牙,縮回小腿。「夠了!」

  他旋上藥蓋,抬頭望她,她清麗的臉蛋此刻正在月色掩映下泛著薔薇色澤。

  「臉紅了嗎?」他似笑非笑地調侃。

  她震了震,懊惱地咬唇。

  他起身,將膏藥擱在茶几上。「我不曉得你到底存著什麼心機,想跟我玩什麼遊戲?你就當我是好心勸告你,春雪,別玩了。」

  他說什麼?!她氣息一凜。

  「引火自焚,這句話你應該聽過吧?」他淡淡落話,慢條斯理的口氣聽了令人火冒三丈。「就像你外公所說的,我不是那種善良的男人,必要的時候,我也可以變成一頭野獸,你不怕嗎?」

  她暗暗咬牙,心海波濤洶湧。

  「這藥我留在這裡,你記得這幾天要乖乖搽藥,傷才會好得快。」

  語落,他轉身瀟灑地走人,留下氣憤難堪的她。

  明明是想誘惑他失去理智,為何動搖的人卻好似是她自己?

  春雪不甘心,她氣自己方纔的反應,那不像是她,很久以前,她就認定了這輩子自己與情愛無緣,心如冰封的她,不可能為任何男人融化,不是嗎?

  春雪在房內獨自嗔惱,她不曉得隔著一扇門扉,那個男人也同樣心神不寧。

  他倚著門邊,思潮起伏,良久,良久,終於下定決心,取出口袋裡的手機,撥通一個很久沒打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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