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完,蝶雙讓主子坐下,為他擦乾發,再重新為他梳髻。
待她為自己打理完畢,楚伏雁開口道:「我回部裡,同爹娘說今晚不用等我用晚膳了。」
「那大少爺會回府過夜嗎?」
聽說主子的任務是沒個準兒,偶爾會沒辦法回府過夜。
楚伏雁輕應,也不待她反應,便起身走了出去。
他瞭解娘親的擔心,只要不是到外地位任務,再忙、再晚都盡量回府。
送主子出門後,蝶雙緊繃的心緒稍稍鬆懈,但隱隱發燙的雙頰熱意末褪,教她懊惱了起來。
她得想辦法改改這動不動就臉紅的習慣,否則時常這樣會不會惹人懷疑,以為她也有爬上大少爺床上的妄想?
走到屋後的井取了些水洗臉,她坐在井邊,享受蔭下清涼,小小偷了個閒。
大少爺任職於密衛部,待在府裡的時間不長,出任務時,三天兩頭不回府更是常事。
當主子不在府裡,其他雜役也與她無關了。
這般清閒,是身為楚伏雁貼身丫鬟的好處,這也是為何其他丫鬟們爭相想伺候大少爺的原因。
她知道自己比其他人幸運,正因如此,她更加珍惜楚夫人對自已的期望。
只是縱使清閒,她也不敢偷懶多久,或者該說是勞碌慣了,清閒下來,她渾身不對勁。
於是,她先到主苑向楚夫人轉達主子的話,再轉到廚房交代廚子,得幫大少爺燉一盅紅蓼雞湯當夜宵,最後再折回主子的院落。
雖說大少爺不在府裡,她也不以為自己真能清閒,白領工餉。
大少爺的寢房得清掃,擱在練武房的兵器也得用油布仔細拭抹。
樸實簡雅的寢房沒有華麗鋪張的擺飾,所以打掃起來格外輕鬆,不過一個時辰,她已將寢房內外打掃得一塵不染。
令人頭疼的反而是那些兵器。
因為主子格外重視,加上時常拿握,所以得抹去上頭的汗漬、髒污。
原以為是簡單工作,沒想到替兵器上油既費時又危險。
一個閃神,那銳利刀鋒便可能將她的手劃出一道道大小口子。
她忐忑小心,卻還是在手上留下傷口。
垂眸看著指腹冒出血珠,她吮去後,繼續為主子保養兵器。
即使這是苦差事,但為了大少爺,她也不以為懼。
*****
深夜,萬籟俱寂。
豆大的燈燭隨夜風晃曳不定。
蝶雙總算擦拭完所有兵器後,她翻找楠木衣櫃裡的衣衫,看看是否有脫線的衣衫需要縫補。
正忙著,急促的叩門聲倏地傳入耳底。
「蝶雙,你在屋裡嗎?大少爺回來,這會兒正在廳裡同總管說話,你快去準備吧!」
因楚伏雁回府的時候不定,在他人府後,會有個僕役通報她,讓她能迅速準備伺候主子。
得到通報,蝶雙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趕往廚房,將廚子擱在爐上以文火煨著的紅蓼雞湯端回房。
聽說密衛部是朝廷專門指派執行特殊任務之處,接獲的全是危險的任務。
雖然楚夫人曾極力反對兒子進密衛部,卻被一道命令楚伏雁接任右副統領的聖旨逼得不得不允。
她雖然初任大少爺的貼身丫鬟不久,卻可明顯感覺,與四處遊歷、親搜古玩的二少爺相較起來,楚夫人對長子的重視與憂心。
因此,不管楚伏雁回府的時辰有多晚,她都會吩咐廚房為兒子備著食膳藥湯。
憶起楚夫人的交代,蝶雙的腳步更加急促。
不料,她腳步才進廚房,迎面又碰上府裡的丫鬟。
想起春霞姐早些時候的嘴臉,蝶雙在心底暗暗叫苦。
大夥兒原就嫉妒她得到楚夫人的疼寵,被調去伺候大少爺後,又不免招來妒忌,在丫鬟間的處境更是為難。
「蝶雙,怎麼今幾個瞧你總是來匆匆去匆匆的,進大少爺房裡真這麼忙嗎?」
對於蝶雙的際遇,眾人是又妒又羨。
除了能親近大少爺之外,楚夫人又派了間有個小院的僕房給蝶雙,讓她不用跟一般丫頭睡一間大通鋪。
這可是其他人求都求不來的特別待遇,足以見得夫人對蝶雙有多喜愛。
聽出對方暗諷,她苦笑道:「對不住,大少爺剛回府,我真的沒空同姐姐們聊。」
聞言,幾個丫鬟的臉色瞬時沉下。
「喲,原來春霞姐真沒騙咱們,蝶雙進大少爺房裡後,身份便和咱們不同,不屑同咱們說話了?不睬人了?」
「蝶雙真的沒這個意思,姐姐們別誤會了。」
不在乎她為難苦惱的神情,丫鬟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
「唉,誰讓咱們沒蝶雙的福氣呢!」
「說起來蝶雙這名字還是夫人取的,該不會是夫人早有意把蝶雙給大少爺吧?」
「不是吧,再怎麼合意,畢竟是下人哪……」
蝶雙淡淡將那些奚落與嫉妒的話擱下,心平氣和地開口。「姐姐們對不住,大少爺剛回府,我得趕緊端雞湯回去。」
她知道這些話不能放心上,否則只會讓自己更難過罷了。
心緒一定,她欠了欠身,急急忙忙地離去。
丫鬟們見蝶雙不為所動,只覺她們的話像投入湖裡的石子,咚一聲便沉入湖底,激不起漣游,出口的話更難聽了。
蝶雙隱約聽到,心裡百感交集。
能到楚夫人身邊、又到大少爺身邊伺候不是她能選擇的,可似乎沒人能明白她心裡的無奈啊……
三更的梆子剛敲過,原本熱鬧的楚府隨著夜深而沉寂。
拒絕門房遞來的燈籠,楚伏雁就著幽微月光回到自己的院落。
入密衛部幾年,他已習慣在早些見晨曦、晚些便見星子的詭異時間才回到府此時,萬簸俱寂,連夜蟲鳴哪也顯得稀稀落落。
可他的腳步一回到院落,準備踏進寢房,眼角卻掃到一抹身影出現在寢房邊的小園裡。
「誰在那邊?」
以為是宵小,楚伏雁沉聲厲喝,點地掠起,一掌壓扣住對方昀肩,將人壓在井邊立起的汲水木樁上,準備盤問。
「唉啊……」
蝶雙才將雞湯端進寢房,又回到廚房取了盆熱水進屋,好讓主子先做簡單的梳洗。
發現水太熱,她正準備到井邊打些涼水,卻被那突如其來的一喝嚇得大驚失色,沒來得及反應,肩頭便傳來劇痛。
當那嬌嫩的痛呼落入耳底,楚伏雁趕忙鬆手,定睛一瞧才發現井邊的人不是宵小,而是今天才來到他身邊伺候的新丫鬟。
「這麼晚了,你在做什麼?」
他差點卸下她的肩膀!若不是聽見她的痛呼及時收勢,那完全沒節制的力道可能讓她的肩骨碎裂,造成難以彌補的傷害。
「呃……大、大少爺……奴、奴婢想打些井水……」
劇痛難當讓她慘白著臉,連話都說不好。
第2章(2)
瞧她那模樣,楚伏雁濃眉一擰,厲聲惱道;「以後這時辰不用留下來伺候!」
他向來回府時間不定,以往伺候他的丫鬟常錯過伺候他的時刻。
沒人伺候,他樂得輕鬆自在,並不覺得有何不妥,但神通廣大的娘總有辦法得知,然後替他將人換掉。
於是,他身邊總是在換丫鬟。
或許明兒個出現在身邊的,又是另一個丫鬟。
但她,勤快得讓他有些訝異。
頭一日來到他身邊,居然熬到這時辰還沒睡,等著伺候他?
莫名被主子一吼,蝶雙的眼淚委屈地在眼眶中打轉,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
「大少爺……」
「進房。」
望著主子陰驁的臉色,薄唇抿成一直線,她強忍著痛,尾隨在他身後。
一進寢房前廳,楚伏雁揚聲道:「坐下。」他得瞧瞧她肩膀的狀況,決定如何處理她的傷。
「大少爺……」不知主子想做什麼,她忐忑不安,遲遲不敢坐下。
「坐下!」
楚伏雁的五官輪廓清峻,他不笑時,本就於人一種凜冽威儀之感,而這時,他冷峻懾人,讓她更不敢違抗。
其實,就算他不是生得這模樣,她一個小丫鬟也不能違抗主子的意思。
思及此,她無奈而柔順地坐下。
「大少爺,你——」
話才到嘴邊,她便因為楚伏雁擱上纖肩的大手而倒抽了口氣。
是痛,也是驚。
她雖然只是個卑微的丫鬟,。卻也是清白的姑娘,就算是主子,也不該輕易碰她的身子。
但楚伏雁無視她的反應,在她的肩上又壓又捏,好半晌才蹙眉道:「果然脫臼了。」
他是男人也是俠士,本就不該對弱質女流動手,就算是因為夜色太暗錯看,也萬萬不該。
「脫臼……」
蝶雙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終於明白為什麼才被主子抓一下,便痛得讓她無法忍受。
她不敢想像,主子若真發怒,再多用一分力,自己的肩膀會不會被他卸下?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我幫你把脫臼的骨頭推回原位,可能會有點癰,忍忍。」
話落,楚伏雁撩高她的衣袖,握住她的手臂察看。
他的推拿功夫是府裡的護貨武師教的,進密衛部後,營大夫也會傳幾招,她的傷勢不算嚴重,是他可以應付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