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蝶雙姐,你怎麼出來了?」乍見久未踏出寢房的她,在廚房幹活的丫頭驚愕地問。
無視她的驚訝,蝶雙淡淡吩咐。「我要熱一盆水端進大少爺房裡。」
廚房的灶上隨時備著熱水,只要主子需要,添柴加熱片刻便可用,省時方便。
聞言,丫頭趕緊添柴生火,戰戰兢兢地說:「大少爺回府了嗎?這些日子……大少爺不讓人侍候。」
蝶雙無限傷感地苦笑。「我已經問過守門的福壽了,等會兒我就會進房侍候大少爺。」
「蝶雙姐已經養好身體,可以繼續侍候大少爺了嗎?」天真的丫頭一臉期待地問。
主子只要蝶雙姐侍候,蝶雙姐一病,無人可取代她的職務,他們這一班奴僕彷彿沒用處,領工餉領得心虛啊!
「嗯。」她輕應了聲,心底有說不出的酸澀。
決定離開楚府之前,她想侍候主子最後一次。
待灶上的水冒出熱氣,蝶雙小心翼翼地捧著熱水,往楚伏雁的院落走去。
恍惚地打量著宅裡的一景一物,她幽幽地想,就要離開此處了,什麼都帶不走,只能用眼睛記下,將這一切深深烙進腦海。
待她的腳步走進院落,停在寢房前,往日與主子相處的點滴一幕幕湧上,幾乎要將她淹沒。
「誰在房外?」
楚伏雁剛回府,還不及換下衣衫,誰會來打擾他?
他沉厲的嗓拉回蝶雙的神思,她極力壓下胸口澎湃的情緒,定神應道:「大少爺,是奴婢。」
一傳來那熟悉卻久違的柔嗓,楚伏雁心—驚,又沸沸揚揚地翻騰起來。
為她擅自打胎的決定,他兀自氣惱了好些時日,加以殺手案審理期間橫生枝節,他顧不了時間再同她深談。
令他更氣惱的是,縱使他回了府,也不見她出現在眼前,殷切溫柔、一心只為他地等著侍候他。
沒有她在身邊,他氣她、惱她,卻又無法忽略心裡想見她的強烈渴望。
於是憋著一股悶氣,他凡事自己來,不再讓其他丫鬟侍候。
詭異的是,蝶雙也默默接受他的刻意冷落。
不提親事他可以理解,但不來侍候他,對奴性堅強的蝶雙來說也是反常得可以。
而她今日居然主動來找他,為何?
楚伏雁尚不及釐清思緒,那道柔噪又出聲了。
「大少爺,蝶雙要進門了。」
任她進門,他側眸瞥了她一眼。
一段時日不見,她蒼白消瘦,彷彿隨時會被風給吹走似的。
瞧她那模樣,揣測不出她的心思,楚伏雁煩躁又心疼,她到底在做什麼?
故意要折磨自己,惹他心煩嗎?
抑下波動不已的心思,他目光銳利地看著她,沉聲問:「你還來做什麼?」
「蝶雙來侍候大少爺。」將熱水擱在桌上,她望著他,語氣平靜。
他不禁苦笑,實在不知她的用意。
那一日,她求他放了她,才多久,她竟又改變心意,想回到他身邊?
「我不需要人侍候。」
他漠然的反應直直刺進心頭,雖是她料想的反應,仍讓她的心微微擰痛。
「蝶雙知道。只是聽福壽說,大少爺最近鮮少回府,難得回府,就讓蝶雙替您紆解疲乏吧。」
不容他反對,她推著他坐上圓凳。
明明是氣她惱她,但一碰上她溫和柔軟的姿態,楚伏雁也完全沒了脾氣,任她搓圓捏扁。
幾年的情分,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
縱使心裡仍有疑惑未解,這當下,被喚醒的卻是思念。
唉,原來再怎麼壓抑,情意仍是抹不去啊……
當她軟涼的小手碰上自己的瞬間,他難掩心頭澎湃,一把將她拽進懷裡。
「啊……」
她因為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有些慌亂,才驚呼出聲,他突然貼上的唇,吞下她的驚呼。
「大少爺……」
幾乎可以預料接下來發生的事,但她雙手緊緊圈著他,貪戀這久違的溫暖懷抱,任神智因他的靠近而漸漸迷離。
楚伏雁一感覺她嬌軟的身軀貼近,熟悉的香氣竄入鼻息,刻意深埋的情慾瞬間被勾起。
「蝶雙……別再和我鬧脾氣,別不理我……」
只要想到這段時間,他便胸口發疼,愁鬱到極點。
他吻著她的唇捨不得離開,讓那出自肺腑的話語變得含糊不清,多了幾分討憐的意圖。
她的心為他不曾輕易展露的脆弱柔軟得一塌糊塗。
她迎向他,回應他的吻,溫柔而哽咽地道:「對不住,是蝶雙的錯,蝶雙不該和大少爺鬧脾氣……」說著說著,眼淚便湧進眼眶,一顆心顫動著。
讓她掛念的心愛男人已深烙在心,她捨不得與他分開,怎麼辦才好?
不知她百轉千回的心思,楚伏雁吻去她的淚,抱起她上榻,讓親密緊貼的身軀,重溫兩人在一起的纏綿時刻。
第11章(1)
歡愛後,蝶雙望著熟睡的男人,無限眷戀地在他的薄唇上落下一吻。
輕輕、密密地貼著,讓彼此的呼息親密交融,直到眼淚再也管不住要滑落的瞬間,她才依依不捨地起身。
趁著天色末亮,她回院落拿著簡單的包袱,熱門熟路地由小門離開了楚府。
一踏出府,看著無聲無息落雪的天際,她想,這應該是早春的最後一場雪吧!
撐起傘,攏了攏身上的狐裘,她木然走進那片雪霧茫茫的淒冷裡。
昨日,她與主子再次共枕。
纏綿的愛意與熱情,她牢牢記住主子給了她最刻骨銘心的回憶。
踽踽來到大街,時辰尚早,做生意的攤販稀稀落落,她的視線驀地定在白霧中的一棵大槐樹上。
她定住腳步,靜靜望著那棵槐樹,不禁想起,午前,主子在樹下買了蝴蝶畫糖給她。
想起那支蝴蝶畫糖,她依稀嘗到口中殘留的蜜味。
此時,樹下空蕩蕩的,畫糖人只在節慶前出現,而那個買畫糖給她的男子,只留在她的回憶裡。
想起主子,她再也克制不了滿心的苦澀,撫住胸口痛哭,不斷湧出的淚水模糊她的視線。
在她哭得思緒恍惚之際,一道由遠處傳來的怒喚,讓她倏地止住哭泣。
是幻覺嗎?她好像聽到主子憤怒地喊著她的名字……
她回頭望,只見一片雪霧中的街景上,彷彿有一道偉岸身形朝她奔來。
淚水讓她的視線模糊不清,她抬起手抹掉眼淚,尚不及看清,在風雪中顫抖的身子便被一股猛力緊緊抱住。
她手中的傘掉在地上。
「該死!你到底在想什麼?竟敢就這麼拋下我走了?你到底要去哪裡?」
他一醒來,發現身邊無人,撫過那冷掉的枕被,耳邊忽地飄過她曾經說想離開他的話,他的心漫上一股說不出的慌。
再細想昨夜她突然進房侍候他,以及神情間透露的感傷,楚伏雁更是不安。
他急忙起身搜尋府中每一個角落,找到她的院落,才發現她留在桌上的信。
得知她要永遠離開的決定,楚伏雁氣得恨不得立刻抓她回府,問她到底要鑽牛角尖鑽多久?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大、大少爺……」
蝶雙的耳朵被他發狂的吼聲震得嗡嗡作響,不敢相信他氣到如此。
知道她打掉孩子的那一日,他也沒發這麼大的脾氣啊!
「告訴我,是不是我做得不夠好?要我怎麼做,你才會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
他在武藝上擁有超凡天分,卻不懂如何看清姑娘家的心思。
沒了右副統領的威嚴,此時的他無助得像個孩子。
他頭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惶然無助的模樣,蝶雙心疼得哽咽。「是蝶雙不夠好……不是大少爺的錯……」
緊緊偎靠在他溫暖的懷抱裡,她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不是我的錯,那就回到我身邊——」楚伏雁的話未盡,卻感覺懷裡的人兒一僵。「怎麼了?」
視線越過楚伏雁的肩,只見濛濛雪霧中,一道身影朝他們疾馳而來。
「有人……」
蝶雙的話才落,便覺一道凜冷光芒在那身影趨近他們時,刺眼地落入眸底。
那是刀劍兵器的光芒,在幫主子拭兵器時,她總被那光芒擾得心悸,深怕一個不小心,又要傷了自己。
「楚伏雁!受死吧!」
騰騰殺氣挾著凜風而來,在那道銳芒朝著楚伏雁的背斜砍的瞬間,蝶雙心一凜,憑著不知由哪兒生出的力氣,一把推開他,替他承受那致命的一劍。
撕裂的劇痛襲來,她發出一聲痛吟,難以承受地倒在楚伏雁懷裡。
「蝶雙……」
楚伏雁顫著嗓喚她,眼看著鮮血由被劃破的狐裘內緩緩沁出,染成了一大片觸目驚心的艷紅,雪地上,是她被利刃削下的發。
凜冷的空氣迅速充滿了血腥味,間接挑起楚伏雁隱藏在嚴峻面容下的戰意。
就算出任務,他也極少動手殺人。
但這一刻,不管襲擊他的人是誰,傷了他的蝶雙,他會讓對方付出代價!
思緒剛定,他單手挾抱蝶雙,抽出腰間軟劍,疾步欺近。
男子似乎沒料到他身手如此迅速,只聽得「唰唰」幾聲,一撮黑髮已被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