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少夫人拖著少主下山的?」
他們好感動,她只是一名女子啊,每個人眼眶都泛淚了,季維澧也看到了這一幕,腦海裡浮現了一段話——
「我絕不會讓你一個人摔下去的,你摔,我也摔……」
他看到她蒼白的面孔,激動地大叫,「快,快把她帶回山莊!」接著趕忙脫下身上的披風為她披上。
「是,少主!馬車盡量靠過來!」管事忙回頭大喊,一邊蹲下身,小心翼翼的要抽走少主夫人手中的草繩,但失去意識的她竟然緊緊揪住不放,他抬頭看向少主,「少夫人不放手,怎麼辦?」
傻瓜!季維澧眼眶刺痛,在深吸一口氣後,他俯身,忍著腳痛將她抱起來,在他後方,家僕們快速鏟雪,清出一條路,讓馬車可以盡量靠近受傷的兩人。
季維澧喘著氣,凝睇著康沐芸,她的臉上仍有殘雪化的冰水,額發全濕,頰上還有被雪地摩擦的傷痕,鼻子更因寒冷而紅通通的,非常狼狽,卻是他活了二十五年來,所見過最美麗的容顏。
他哽咽,「我安全了,你放手吧!」
低沉的話語剛落,沒了意識的康沐芸緩緩放開了握在繩子的雙手。
她雙掌的傷痕慘不忍睹,又腫又紅,掌心被繩子磨得發爛流血,深刻見骨,他眼眶一熱,喉頭一酸,天啊,她怎能承受這麼劇烈的疼痛?
一向漠然的黑眸浮現了最深的溫柔,在回白雲山莊的一路上,這樣的目光未曾從她的臉上離開。
一行人一回到山莊,就是一陣的忙亂。
季維澧因為腳傷而有些發燒,但自己是大夫,山莊裡也有多種現成的藥材,喝了藥,腳也上了藥,精神還不差,他也從管事口中得知,兩匹馬兒因為雪崩後,獨自奔回山莊,他們才知道兩人出事了,急急的上山尋找。
但季維澧一心掛念的只有康沐芸。
不知是不是力氣用盡,儘管房內的下人忙亂的來來去去,她依舊昏睡,只有丫鬟在為她清洗身子時,她曾因手痛而短暫醒來,隨即又痛昏睡去。
此刻,夜已深,她依然沉沉睡著,季維澧坐在床緣,手上端著丫鬟剛剛送來的藥湯,明明這藥該讓她趁熱喝的,他應該喚醒她,但她睡得好熟,他捨不得。
如綢緞般的柔滑髮絲披在她微微擦傷的小臉上,他靜靜凝睇,一想到她一個弱女子之姿,也要將他救下山的傻勁,他的心頭仍然震動,如波濤洶湧。
「痛……」她沙啞的輕喊了聲,接著眉頭皺了一下,睜開了眼。
「痛嗎?」他連忙將藥放到一旁几上,看她要起身,隨即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坐起來,一邊解釋,「你的手塗了藥,暫時以紗布包紮,傷口也好得快。」
她有些茫然,皺著柳眉看著自己的雙手,突然想到了什麼,她著急的問,「你的腳傷怎麼樣了?」
沒想到她醒來第一個想到的是他,他深吸口氣,壓抑急湧而上的濃烈感動,「沒有大礙,是你的手比較麻煩。」
她忍著痛擠出笑容,自我調侃,「怎麼會麻煩,這下子我可是當定少夫人了。什麼事都不能做。」
「你本來就是。」
「我是假的……」
「該喝藥了!」他突然打斷她的話,端來藥湯,細心地吹了吹,將湯匙送到她的唇邊。
她卻退開,搖搖頭,「讓你喂,不要,好怪!」她覺得他有點不一樣,但雙手實在太疼了。額上又冒出冷汗,思緒也因為疼一再被打亂。
他臉色一凜,「你是我的妻子,有什麼奇怪?喝!」
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霸道?「腳受傷會影響腦子嗎?」她輕聲嘀咕,忘了兩人的距離這麼近,她的話可全入了他的耳。
季維澧發現自己竟然發噓想笑,但他忍住了,重新舀了一匙熱湯,吹了吹。
他竟然親手餵她吃藥,她一雙圓亮明眸骨碌碌的轉動著,含著濕氣,張嘴就大口喝下,「燙、燙、燙……」
「有沒有怎麼樣?」他急忙放下藥碗,靠近她,想也沒想,便對著她的嘴裡吹氣。
「沒事,只是舌頭熱了幾分而已……」
她燙得吐舌,而他又靠得這麼近幫她吹氣,陡地意識到兩人的動作太過親密,在她驚覺要縮回小舌時,他已攫取她粉嫩的唇,她怔怔地瞪著他,嘴巴微開——
沒想到,他竟順勢探舌而入,她眼睛瞪得更大,雙手像缺氧的人拚命地搖晃,但就不敢去碰他,依賴她的手會痛,二來,他們的行為不對啊!
他們不是真正的夫妻,不可以也不應該……
但想是這麼想,她卻不自禁開始喘息呻吟,被他吻得七葷八素,完全忘了天,忘了地,傻傻的任他吻了。
因為,她一點也不討厭他吻上她,上一次兩人嘴對嘴,她沒有太多的感覺,但這次不同了。
原來男人的味道也是香香的,嘴唇更是軟中帶硬,雖然他的下顎及唇邊有些青髭會刮癢她的皮膚,但一點也不痛,反倒有點兒酥麻酥麻……
他深深吻上她,天啊,她的滋味如此美好,這個說到做到,會跟他一起摔下去的妻子,原來也有溫暖的唇瓣,天啊,她的滋味如此美好,溫暖了他冰冷許久的心。
門外,窗外,偷偷冒出好幾顆頭,每個人嘴巴都咧得開開的,但不敢笑出聲來,就怕打斷了好事,管事、僕傭們原本端來夜宵要給兩位主子,但現在看來,他們應該是不餓了。
季維澧跟康沐芸因為傷勢,足足在白雲山莊住了半個月,這段時間,兩人之間的互動遠比新婚時還要親密、融洽。
季維澧的改變最明顯,厭惡女人的他,對康沐芸極好,她雙手不方便,舉凡吃的、喝的,他都會親自餵食,但也因為他太溫柔,她總有些手足無措。
至於那一個突如其來的吻,她羞於提,他也沒說,也未曾再發生過。
只是每個僕傭一看到她,都笑得眼兒彎彎,好像也目睹兩人的曖昧情事,讓她更窘了。
至於兩人受傷一事,也已派管事告知家人。
但款冬怕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這一年,又當錯過了,雪崩過後,花苞深埋,肯定凋落,連葉子也無法採得了。
在兩人傷勢稍佳後,一行人隨即返回玉泉山莊,一路上,季維澧看著康沐芸的眼神,說有多溫柔就有多溫柔,他心裡也有了一個想法。
思索再三後,他決定向家人坦白。
但一進入山莊,家里長輩們及季晶晶咯咯眼眶泛紅,關切季維澧的腳傷,更在乎康沐芸的手傷,他們不敢碰她仍包著紗布的手,但管事顯然早就描述過當日的情形,季家每個人都非常感謝她,看著她,不是流淚,就是眼泛淚光,一個個都深深被她感動的模樣。
「辛苦你了,也謝謝你了,累吧?先進房休息去。」
高虹邊拭淚邊看著季晶晶,季晶晶明白的挽著嫂子的手臂,但又想到會弄疼她,急得又縮回手。
其實是真的有點兒疼,但康沐芸見她如此惶恐,忍不住笑了出來,「我又不是瓷做的,沒事了。」
「還說沒事,疼的時候,眼淚馬上就掉了。」
嘲笑她的竟是對凡事漠然的季維澧嗎?眾人又驚又喜,也突然發現他的眼神跟過去不同了,又聽他跟妻子開玩笑的互瞪,所有人的眼珠子差點沒彈跳出來。
「好好好,孫兒媳,快回房休息。」高虹笑得合不攏嘴,某件事有譜了。
「對,管事,交待下去,要補身的,讓傷口迅速結疤的藥材全去準備,讓這對歷劫歸來的小夫妻好好補補。」
女人就是比較敏感,更何況是兒子的娘,曹萱開心得都想哭了。
於是,季晶晶帶著像英雄的嫂子回東閣休息,季維澧則一臉嚴肅的要僕傭們全退下,還要管事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接近。
然後,更不尋常的,季維澧要長輩們先喝口茶,做好心理準備,因為他待會兒要說的事,會令他們相當驚訝。
季家長輩們面面相覷,不由得感到心慌。
第6章(1)
的確匪夷所思。
在凝結的氣氛中,季維澧主動將康沐芸的真實身份與陰差陽錯與他拜堂成親一事跟家人坦白。
「不管如何,這一次若不是她,我應該沒有機會回來見你們了,我也認定她了,所以,我不想讓她每天都活在擔心會被拆穿的憂鬱中,請你們接受她。」
語畢,頓時一陣靜默,眾人表情各異,有驚愕、有恍然大悟、有佩服。
事實上,他們在聽聞管事描述當時的情景時,心中都有疑惑,一名千金小姐何來的力氣能拖著季維澧下山?
季維澧給家人時間去消化這個消息,但他只要一想到她那時的所作所為,他的心仍然很震撼,仍然感動而溫暖,在那當下,她就算丟下他,也不會有人責怪她,但她卻竭盡心力,執意要把他安全的帶下山。
「這孩子或許生於困境,才比尋常姑娘更有勇氣、更有義氣。」大家長高虹終於開口了,語氣裡儘是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