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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梅貝兒

  「這兒之前已經出現過一次,應該不會再來,到下一條街碰碰運氣好了。」程瑜喃喃自語。

  她提著燈籠,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若是登徒子,以自己的身手,三兩下就能解決了,但鬼可不一樣,尤其死狀還那麼淒慘,萬一化成厲鬼,要如何應付?

  才這麼想,程瑜的直覺告訴她身後有人,而且腳步聲不是輕到聽不見,就是根本不必用到雙腳,該不會是……

  她下意識地屏住氣息,繼續往前走,憑著感覺,確定身後的「人」還跟著,便悄悄地將手伸到腰間的香囊內,抓了一把鹽米出來,民間習俗說它具有驅邪、除穢和淨化的作用,專門用來對付鬼,不過程瑜至今都只是用來防身,還沒有在實戰場合中用過,也不知是否真的那麼靈驗。

  「姑娘!」

  身後突然響起男子文雅的嗓音。

  程瑜馬上轉過身,趁對方猝不及防,將抓在掌心的鹽米用力撒去,口中發出一聲嬌叱。「看招!」

  容子驥愣在原地,完全沒預料到對方會有這種反應,不禁暗惱自己太過大意。

  程瑜怔愕了下,本能地低下頭,見對方腳邊有影子,這才發現誤會大了。「你是人啊?我還以為是……真是失禮了,公子沒事吧?」

  容子驥額際青筋一跳,不過很快便把怒氣壓下來,就算面對初次見面的陌生姑娘,依舊習慣性地隱藏自我。

  「沒事,只不過嚇了一跳罷了。」他舌尖嘗到鹹味,心想應該是鹽,領口還掉落幾顆白米,立刻想到民間傳說鹽米可以避邪化煞,看來「百鬼夜行」已經讓京城百姓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不過除鬼可沒有那麼簡單,否則豈不是人人都辦得到?更別說區區鹽米,頂多是讓那些無形眾生不敢靠近,要真的撒在它們身上,也只會被視為挑釁,並不會有實質上的傷害。

  「對了!手巾……」程瑜在身上摸索幾下,才想到忘了帶出門。

  容子驥已經從袖內掏出隨身攜帶的手巾,擦了擦臉。「都這麼晚了,姑娘怎會一個人在外頭行走,難道不怕遇上危險?」

  「所以我才會隨身帶著鹽米,可以用來驅逐邪物。」她拿起腰間的香囊,在容子驥眼前晃了兩下,然後又系回去。「公子呢?看你的打扮,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少爺,怎麼身邊沒帶著隨從?」

  「呃……因為出門訪友,就沒帶奴才,只是沒想到會拖到這麼晚,加上最近「百鬼夜行」鬧得凶,一個人走著走著,不禁感到害怕,正巧看到姑娘,便打算跟在後頭壯膽。」容子驥一臉驚悸不安。「沒想到會嚇著姑娘,還請見諒。」

  程瑜見他一副文弱模樣,又生得俊美端麗,萬一碰上不長眼的採花賊,被誤認為是女人,意圖不軌,就算之後發現是男的,說不定還會來個將錯就錯,一生的清白不就毀了?於是她義不容辭地道——

  「公子能遇上我真是運氣好,我這就送你回去——啊!不成不成!我還要等「百鬼夜行」出現,不如公子先跟著我,等子時過了,我再送你回去。」她差點忘了今晚的任務。

  「姑娘在等「百鬼夜行」出現?」他有些意外。

  她用力頷首。「我已經等了好幾晚,也不曉得今晚會不會出現。」

  「你不怕嗎?」容子驥終於仔細打量起對方,只見她頭上紮著丫髻,顯然尚未婚配,額頭蓄著劉海,身穿粗布襖裙,約莫十六、七歲的模樣,長相也算得上秀氣,可是橫看豎看,都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姑娘。

  「因為我從小就看得到……」發現自己說溜了嘴,要摀住也來不及了,恐怕會讓面前這位公子對自己敬而遠之,之前好幾樁親事就是這麼沒了,到現在還找不到敢娶她的男人,讓娘擔心得頭髮都白了。

  不過她轉念又想,就算嫁不出去又怎樣,反正也死不了人,她想得很開,也不強求。

  「反正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認識的人都知道我程瑜從小就看得到鬼。「百鬼夜行」一事連知府衙門和欽天監都拿不出辦法,現在送到大理寺審理,只要能破了此案,我爹就有機會陞官,一旦升了官,月俸自然也多了,娘就不用再天天精打細算、省吃儉用,大哥可以安心讀書,年幼的弟弟妹妹也可以無憂無慮地玩耍,可以說一舉數得。」所以她才會這麼拚命。

  容子驥挑了下眉。「敢問令尊是……?」

  「我爹是大理寺司直程淮。」她驕傲地說。

  「原來是程大人的千金。」他在心裡記下。

  「好說,那麼公子呢?」

  容子驥決定隱瞞真實身份。「容三郎見過姑娘。」

  程瑜不確定地問:「公子姓容?容易的容,容府的那個容?」她是有聽說容府有好幾房,光是正妻和妾生的兒子加起來不知有多少個,就不知他是哪一房所出的,是嫡還是庶?

  「是,姑娘。」「容府」可是赫赫有名的京城貴胄,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容子驥等待著她的反應。

  程瑜只是「喔」了一聲,沒有半點想要諂媚奉承的意思,她心想,全京城只有一家出了個鳳翔侯的容府,別無分號,他果然不是出身普通人家的公子,才會養得比姑娘家還要嬌弱。

  「不能再聊下去了,公子快跟我走,說不定「百鬼夜行」已經出現了……」說著,程瑜拎起裙擺,快步走向下一條街。

  容子驥不得不跟著她,也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今晚沒讓太過吵鬧的那兩隻鬼跟過來,否則在這個姑娘面前肯定無所遁形。

  「哇——」

  慘叫聲在靜夜中聽來極為響亮。

  程瑜大驚失色,將提在手上的燈籠扔了,才能跑得更快,不過她也沒忘記要保護身後的男人,一把抓住容子驥就跑。

  「姑娘……」雖然隔著袖子,但這舉動也太大膽了。

  她回頭大叫。「快一點!就在前頭!」

  儘管容子驥可以健步如飛,但他還是要裝得上氣不接下氣,程瑜不由得回頭覷他一眼。她並沒有一絲輕蔑或瞧不起的意思,只是不禁要替對方擔心,這些富貴人家的公子就是太好命,平日缺乏鍛煉,將來要如何保護妻兒?

  待他們匆匆忙忙趕到現場,只看到一個口吐白沫、昏死在地上的更夫,早就不見「百鬼夜行」的蹤影。

  「晚了一步!」程瑜扼腕。

  容子驥沒能親眼目睹,也不禁覺得遺憾。

  「是那邊傳來的!」

  「咱們快過去看看!」

  這時,不遠處響起叫嚷和跑步聲。

  「一定是大理寺的人!他們都認識我,肯定會跟我爹告狀……」程瑜可不想回家罰跪,又被娘禁足,於是再度抓住容子驥的手腕往另外一頭跑。

  容子驥表現出弱不禁風的樣子,任由她拖著跑。「姑娘跑慢一點!我跑不動了……」

  「公子只要想後面有一隻餓了好幾天的老虎在追,不想變成它的大餐的話,就一定跑得動!」程瑜加重抓握的力道,拖著他在月光下奔馳。

  第2章(1)

  「……姑娘,我真的跑不動了……」

  容子驥兩手撐著膝蓋,低聲下氣地求饒。

  「好吧,那就歇會兒……」程瑜見他似乎真的不行了,也就不再勉強。「我記得容府還要再走兩條街——對了!我聽說鳳翔侯回京了是不是?」

  他總不能說自己就是鳳翔侯。「是回京了沒錯。」

  「他早就該回京了,要知道食君之碌,就該為君分憂,皇上為了「百鬼夜行」的事正在頭疼,鳳翔侯可不能光領俸碌不做事……」她一臉忿忿不平。「公子回去之後記得跟鳳翔侯說一聲,當年立下大功的是你們容家的祖先,後代子孫不過是坐享其成罷了,至少要有些實質上的作為。」

  不是程瑜對勳貴懷有偏見,她只是對那些不事生產、只會花天酒地的勳貴後代的種種作為有些難以苟同。

  「姑娘說得是。」容子驥不明白自己為何得站在這兒挨罵?

  程瑜見他不喘了,便問:「可以走了嗎?」

  「有勞姑娘。」容子驥彬彬有禮地回道。

  她舉步往前走。「今晚又沒逮到「百鬼夜行」,只有等明天再來。」

  見她說話口氣這麼大,他倒是想聽聽看她有什麼想法。「要是真的遇上,姑娘打算怎麼做?」

  「至少先問明原因,為何不去地府報到,還在人間徘徊?要是因為沒人祭拜它們才會出來嚇人,就趕緊讓我爹上奏朝廷,舉辦一場大型法事,還要請皇上來主祭,這樣應該夠給面子了吧?」程瑜說得頭頭是道。「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是有人在幕後操控……」

  容子驥佯呼。「幕後操控?有誰會做出這麼可怕的事來?」

  「這也只是我爹的猜測……」她沉吟了下。「我曾經近距離看過一次,加上其他目擊證人的供述,它們身上都是穿著鎧甲,不是斷手斷腳,就是頭被砍了,因而判斷有可能是前朝將士的亡魂,當年聖祖皇帝下旨挖了個千人塚——雖說是千人塚,實際上的數目應該不止如此——然後將其屍骨合葬一處,並且立碑,每年七月更會進行超渡,然而冤氣實在太重了,只能靠符菉來鎮壓,以免化作厲鬼到處作祟。儘管並無多大效用,但都已經過了兩百多年,偏偏挑這個時候出來鬧,而且還現形嚇人,未免太不尋常了,故此才會懷疑是被有心人操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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