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秦展顏十八歲那年,大學指考完的暑假某日,相交三個月的男友提議去南京東路上的MTV看電影。
那時的她對男女之間尚懵懵懂懂,所得到的知識都是自小說、電視、電影上得來,對於僅曾牽手跟蜻蜓點水般親吻的男友,有著許多浪漫的想像。
她認為,男女之間的第一次最為重要,場景就該在峇裡島的Villa內,若學生沒有錢出國旅遊,那麼似薇閣、沐蘭那種裝潢典雅華麗,充滿特色的Motel也行!
她以為,當她的男友脫掉衣服時,就該像偶像劇的男主角一樣,身材「凹凸有致」,不可有半塊贅肉,胸肌要寬厚得像枕頭,腹肌至少有六塊,上臂稍微一用力就有超級明顯起伏的山丘,兩手往後,肩胛骨可夾死蒼蠅蚊子,大腿充滿力道,小腿精實修長,一雙腳掌像兩艘船,踏在地上踩得穩穩,風吹不倒,地震不怕。
倒是臉,她就不太講究了,只要是個男人樣,別粉嫩嫩的像個女人就好!一個人的美醜見仁見智,可肌肉就是那麼確確實實的長在那啊!
因此,當兩人相依在沙發上看電視,她拿起一顆MTV招待的雞米花餵食男友,男友一口含入——連她的指尖一起,接著舌尖舔過她的指頭,然後含情脈脈——看在她眼裡是慾火熊熊——端凝著她,深情款款的說:「我好想連你一塊兒吃掉喔!」時,秦展顏震驚得雙眸瞪大,滴溜溜的眼瞳掃過僅有寬銀幕電視、矮桌與長沙發的小小空間。
MTV包廂,不及格!
沒有華麗帳幕,不及格!
沒有洗澡的浴間,不及格!
沒有芳香的玫瑰花,不及格!
沒有輕柔浪漫的音樂,不及格!
外頭隨時有人走動闖入,不及格!
然而男友將她的沉默視為默許,竟自顧自的脫起衣服來。
那平常遮掩在衣內的軀體明顯比著衣時還要胖了些,嫩白嫩白的胸口可見這男人平日罕做運動,微凸的腹部與可抓握的「救生圈」,可判斷他長日坐在椅子上,身心懶散。
男友的身材,大大大大大大的不及格!
「不……」她驚恐搖頭。
男友不知從哪得來的迂腐思想——女人說「不」等於「要」,強硬將秦展顏壓在沙發上,伸出濕軟的舌頭,舔舐她的頸。
「我不要!」她死命想推開他。
「唔……展顏,你好香……」男友在她耳邊呢喃,濕吻微紅的軟軟耳垂。
「放開我!」兩手用力推擠男友胸口,滿手油膩的觸感讓她不由得顫抖。
嬌軀的抖顫,讓一相情願的男友以為她是因他的親吻而起的酥麻反應。
「展顏……」男友的唇已來到鎖骨附近,手指正粗魯的拉扯她的T恤,「我好愛你,展顏……」
完全不顧她的自由意志,強行「施暴」,死刑!
「我叫你……」她不得不使出絕招,「放開我!」纖纖長指收攏三隻,朝他沉醉閉上的眼睛用力戳下。
「啊!」男友痛得大叫,捂著眼睛退開,一個不小心,膝蓋窩撞到桌角,整個人跌落在桌子與沙發之間,又是一聲痛嚎。「好痛!你……你戳我?!」這女人好狠心,差點把他的眼睛戳瞎了!
「我跟你說我不要,你還強上個什麼勁?」秦展顏憤怒的拉好衣服,恨不得抬起腳往他的命根子踹下。「×××,我跟你完了!以後別再來找我!」
「為什麼叫×××?」聽故事聽得正專心的江映水好奇的問。
「因為那個人太賤,把他的名字說出來會髒我的嘴!」秦展顏看上去仍餘憤難消。
「都過去那麼久了,還耿耿於懷,展顏你真會記恨。」少房東向非萼意態優閒的拿起一顆雞米花塞入嘴裡,優雅的閉嘴就食。
秦展顏則拿起一顆雞米花,惡狠狠的咬爛。
就是因為室友舒波起提議晚餐吃肯德基,被派去買食物的練彤雲加點了一包雞米花才會喚起她的慘烈回憶,說起了這段故事。
「他毀了一個少女心!」秦展顏憤怒的拳頭上揚,「我對男女之間的床笫美夢都毀在他手上了!」她當然耿耿於懷到現在。
「他想強上,的確該死!」這點向非萼完全支持秦展顏的做法。
「對啊!如果是我的話,當下就詛咒他死掉!」最愛詛咒人的練彤雲眼神發出凶狠厲光。
「要我一定踹掉他的命根子!」以暴力聞名的舒波起靠向沙發,「讓他再也不能!」
「報警抓他。」軟調的江映水一遇上破壞原則之事,比石頭還強硬。
「不過高中生忙著讀書都來不及了,能抽出點時間運動就不錯了,還要有六塊肌咧!」舒波起好笑搖頭,「你知道要練出健美先生的體格,一天要花多少時間在健身上嗎?至少要五六個小時!書都別念了。」
「我又沒要求要練出健美先生的體格!」秦展顏深感受冤的嘟嘴。
「可是你房間裡頭的人形立牌都是健美先生啊!」江映水纖指指向她的房間。
「而且你剛才提出的男友脫掉衣服的身材要求,也的確是健美先生的體格!」向非萼附議,「喀吱」一聲,油滋滋的雞米花脆皮在她口中碎裂。
「好奇怪喔,展顏為啥要健美先生體格呢?」練彤雲不解。「只要有點肌肉就好啦,像我男朋友一樣。」該有的線條均有,但要像健美先生那樣肌肉硬邦邦得像石頭……練彤雲抖了一下,她還寧願有點小肚肚的男人,窩起來也比較舒服。
「我沒有說要健美先生!」跳到黃河也洗不清的秦展顏幾乎跳腳,「只要像偶像劇那樣的男主角體格就可以了,尤其是韓劇的男主角那種等級!」
那樣叫「就可以」?這女人知不知道她的要求有多高啊!眾人不約而同在心中如是想。
「為什麼你這麼要求身材?」舒波起一直無法理解她對這方面的堅持。
「男主角本來就該有精壯結實的身材,不然怎麼叫男主角!」秦展顏怪叫,「要談一場美美的戀愛,這是必須的!」
眾人一愣。
「我懂了。」向非萼捻著眉心道:「你想談場偶像劇戀愛就是了?」
「對!」真是知她者非萼也啊!
「果然是電視看太多了,尤其是A片!」認為結論已下的舒波起起身,搖著頭回房。
想必她對於身材如此嚴厲要求,不見得僅是對肌肉的癡迷,還包括了床上運動的持久與強健吧。
「羅曼史小說中毒了!」向非萼跟著舒波起邊搖頭邊回房。
「像花系列那樣的戀愛比較棒吧!」練彤雲睜大一雙充滿興趣的眸子,「亂倫啊、強暴啊、迫害啊,有陰鬱身世的男人啊、黑道背景出身的大哥啊、虐待媳婦的惡婆婆啊,好精采刺激啊!」她興奮得握住秦展顏的手。
「那你要不要去談談看?」秦展顏斜眼睨她。
還亂倫強暴咧,這女人才真的有病吧!
「我已經有男朋友啦,沒希望了。」練彤雲以天真無邪的笑顏響應,「花系列的女主角就交給你了!」她「任重道遠」的拍拍秦展顏的肩,哼著歌,跳躍著腳步回房。
「展顏!」江映水突然熱情的握住她的手,「要堅持到底,知道嗎?做人要有原則,不可因為其他人的不認同就心生動搖,夢想更應該要堅持,不可以輕易妥協……」以下省略一百零八句。
「呃……」秦展顏轉頭,發現客廳內能救她的人半個也沒有,只好自力救濟,「映水,我知道要堅持夢想,不可以輕易妥協,我絕對不會放棄猛男之路的!」眨動的眼閃爍堅定。
「沒錯!加油!我挺你!」覺得秦展顏很「受教」的江映水滿意的點頭離開。
可憐的映水。秦展顏望著江映水纖瘦的背影,眼角浮現感傷的淚水。
她自從不幸遭逢男友背叛之後,性格就越來越扭曲了,原來就八股的個性變得更守舊、嚴格,只要綰起髻,戴上黑框貓眼眼鏡,穿上套裝,儼然就是言情小說裡頭最愛的老處女女主角梗!
還好江映水從來不愛那一套,要不然哪天偶然眼睛癢拔下眼鏡,被她那個已有家室的中年主管一見驚為天人,進而瘋狂追求,就真的「花系列」了!
話說回來,她的理想真的太高遠了嗎?雖然不是沒遇見過猛男,可是能讓她一見就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瞬間燒成焦屍的一見鍾情卻從沒發生過。
於是,秦展顏只好回房抱著她的猛男等身立牌大做美夢。
「我總有一天會等到你的……」即將進入昏睡狀態的她喃喃自語。
現實中未遇到理想男人之前,就先在夢中溫存吧!
上午九點整,是在複合式餐廳任店長一職的秦展顏上班時間。
除了仍須上班的假日以外,她都是與室友們合搭舒波起的車子去上班。
五名大學同學,五名同居於一個屋簷下的女孩,住的是向非萼的父母所買下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