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們帶二媽出去吃飯好了,不然她老是待在家裡也很悶。」宛莛和他十指交握著走出電梯。
「就聽你的。」戴斯皓沒有意見。
女傭來開了門。
「有客人嗎?」在玄關處看到幾雙不曾見過的鞋子,宛莛換上室內拖鞋進屋。
「二媽,家裡有客人來嗎?」
方繡雲聽到他們回來的聲音,憂心忡忡地站在客廳入口處。「嗯,你們回來得正好……」
才走進客廳,宛莛一眼就看見坐在那兒的「她」,「她」長得嬌小美麗,看起來應該只有三十多歲,烏黑的頭髮垂落在肩頭,皮膚白皙光滑,保養得非常好,臉上只怕連一條皺紋都找不到,就像尊高貴完美的洋娃娃。
「……媽?」
聽到身旁的男人喚出對方的身份,宛莛嚇了一大跳,想不到「她」就是她的正牌婆婆,那個據說應該已經五十歲,長年住在日本鄉間養病的元配夫人,也是戴斯皓的親生母親。
即便多年不見,戴斯皓還是一眼就認出來,眼前的婦人跟他記憶中的一樣,完全沒變,還是那麼嬌弱易感,讓人連一句重話都不敢對她說,就怕她會掩面痛哭,甚至精神崩潰。
「你是斯皓?」沈蘭心將清冷的目光調向他,眼神沒有太大的波動。
這個問句讓宛莛不由得皺起眉頭。難道她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認不出來了嗎?
而且她的聲音和表情也未免太平靜了,好像在跟個陌生人說話。
「什麼時候回台灣的?」他的腰桿挺得很直,並沒有衝過去抱住母親,反而站在原地不動。
她看看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再看看他身邊的女人。「昨晚就回來了,醫生說我的病已經痊癒了,可以像正常人一樣,所以我就回來了。」
宛莛感覺到握住自己的大掌輕輕地顫抖著,不禁多看了戴斯皓一眼,瞥見他臉上那種想要過去,卻又不敢輕舉妄動的神情,畢竟母子倆太久沒見了,即使天生的血緣關係,一下子要跨越過去,終究需要時間,忍不住為他心酸。
另一方面,正牌婆婆的視線一直盯著自己,不是很友善,讓她錯愕和不解,隱隱感到不安。
「她是……?」
「她是我的妻子。」戴斯皓整理了下紊亂的思緒。
「原來她就是那個進門幫你沖喜的女人。」沈蘭心也不管這句話會不會太傷人,只想著丈夫有多討厭她,費盡心思就是要趕她出戴家大門,只要辦好這件事,他一定會很開心。
他下顎一抽。「她是我的妻子,不是什麼沖喜的女人。」
「別這樣,媽說的也是事實。」宛莛開口圓場。
懼於兒子的怒氣,沈蘭心揉了揉額角,狀似虛弱。「我有點累了。」對於這個親生兒子,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和他相處。
「大姐,你以前的臥室還保持原狀,不如先上去休息一下吧。」方繡雲儘管處境尷尬,也不得不介入。
「嗯,也好。」在特別看護的攙扶下,沈蘭心嬌弱無力地上樓。
直到她們上樓,宛莛為了緩和氣氛,只得負責搞笑。
「原來你長得這麼帥,有一半以上是遺傳到你媽那邊的基因。」
不過她的搞笑功力顯然沒有起什麼作用,戴斯皓的心情異常的凝重和忐忑。
「她怎麼會突然回台灣?」
方繡雲早就想到會有這一天。「你媽的病好了,回家來住也是應該的。」她的恩報了,責任也盡了,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我上去看看你媽有沒有需要其他東西。」
「事情沒那麼簡單,如果沒有我爸同意,她是不可能回到這個家來。」戴斯皓俊眸瞇起,似乎已經猜到真正的原因。「他以為這樣就贏了嗎?」
一隻小手悄悄地握緊他。
「不要想太多了。」宛莛有著不太妙的預感,可是她不想在這時候給他壓力,只希望能拉近他們母子的感情,彌補這麼多年失去的母愛。
他下顎抽動著。「不管我媽跟你說了些什麼,你都不要相信。」
「為什麼?」
戴斯皓笑了,笑意卻沒到達他的雙眼。「因為我媽眼裡只有我爸,不管我爸要她做什麼,她都會乖乖順從。」
「可是她畢竟是你媽。」沒有做母親的不會為孩子著想,不會希望孩子得到幸福和快樂。
「她眼裡只有我爸。」他扯高一邊的嘴角,似嘲似謔。
「不要這麼說。」宛莛揪著心口,用力的圈抱住他的身軀,儘管他表現得滿不在乎,可是她看得出來,他不是不在乎。
她想要保護他,好想保護這個總是看起來冷酷無情,卻又脆弱得像個孩子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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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
因為今天開始將會有寒流來襲,所以氣溫特別低,早上起床便成了最困難的事,宛莛縮著脖子,將喀什米爾圍巾繞在脖子上,免得著涼,幸好屋內都有暖氣,不然她真的想繼續賴床下去。
才要下樓吃早餐,正好方繡雲拿著托盤從其中一間臥室出來,而住在裡頭的是昨天才從日本回來的正牌婆婆。
「二媽早。」
方繡雲臉上看不出什麼。「早,肚子餓了吧?我幫你留了一份早餐,快點下去吃吧。」
「媽……她起來了?」她瞄了瞄那扇緊閉的房門。
「嗯,我剛拿了早餐進去。」
她沉吟了下,問:「昨晚爸和朋友打高爾夫回來,有說什麼嗎?」
「他說既然小皓的媽現在病好了,當然要搬回來住……好了,快下去吃早餐,都快涼了。」方繡雲避重就輕地說。
宛莛沒有再問,跟著她一塊下樓。
吃完早餐,在慎重的考慮之後,她還是決定化被動為主動,和正牌婆婆進行溝通和瞭解,如果真的要當一家人的話,這是她這個晚輩最起碼要做到的事。
來到房外,她鼓起勇氣敲了門。
「有什麼事?」
來開門的特別看護,是個有著晚娘臉孔還有日本腔調的中年女人。
「現在方便進去嗎?」
特別看護說了句「等一下」,進去詢問女主人,這才讓宛莛進來。
這是間約莫二十坪大小的臥室,有一整片的落地窗和陽台,裡頭樣樣不缺,還有獨立的衛浴設備,更有不少擺設是直接從日本運回來,有著濃濃的京都味,可是卻有著難以親近的氛圍。
沈蘭心延續住在日本多年的習慣,就坐在鋪著軟墊的矮桌前,身上穿著日式浴衣,兩手捧著陶制的日式茶杯,小口地啜飲著。
「秀子,你先出去。」
「是,夫人。」特別看護用日語回答。
「媽,昨晚睡得還習慣嗎?」知道沈蘭心或許不會歡迎她,甚至不會有好臉色,不過宛莛還是很有禮貌。
「坐。」沈蘭心臉上沒有太大的表情,慢慢地放下茶杯。
「謝謝。」宛莛不太習慣日本人跪坐的姿勢,只能用盤坐的。「這兩天很冷,媽要小心身體,不要感冒了。」
「請叫我夫人。」沈蘭心冷淡地提出糾正。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不是宛莛太敏感,對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看來又是一場硬仗。
「我堅持。」沈蘭心將兩手交疊在膝上。
宛莛不會那麼輕易被打倒,也很從善如流,不想一直在稱謂上打轉。「好,那我就稱呼你一聲『夫人』。我不是個喜歡拐彎抹角說話的人,要是說得不中聽,請夫人不要生氣。」
「你想說什麼?」
「我是想夫人在日本住那麼多年,和斯皓幾乎很少見面,這次回到台灣長住,希望夫人能多關心他,他真的很需要你。」宛莛誠懇地請求,即便戴斯皓嘴巴不說,可是她感覺得出他很愛他的母親,就算她曾經傷害過他,還是渴望著得到一絲母愛。
沈蘭心不以為然地說:「斯皓都那麼大了,已經不需要母親。」
「孩子再大,在父母眼裡永遠是孩子,永遠都會需要父母的關心,何況夫人在他不到七歲時就離開了,難道你都不想他?」
沈蘭心被她質問得有些無措。「他爸爸不是幫他找了一個母親,也把他照顧得很好,這樣就夠了。」
「可是二媽對他再好,也比不上親生母親,夫人不必跟他說什麼,只要給他一個擁抱,他就能明白你對他的愛和關心了。」她努力地說服,希望能為戴斯皓做些什麼。「就算你以前對他做過什麼,我相信他會漸漸從陰影中走出來,也不會去計較。」
聽到她的暗示,沈蘭心有些坐立不安。「我、我本來就不想生下他的,要不是他爸爸需要有個兒子來繼承事業,我也不想生……」
「你說什麼?」宛莛臉色微微一變,以為自己聽錯了。
「原本以為生了個兒子,他爸爸就不會再去找別的女人,可是……可是沒有用,他的女人從來沒有間斷,兒子又有什麼用?」沈蘭心緊緊地捏著手帕。「每年我都在期待他來日本看我,可是他都只坐一下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