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識。」她沒心眼地搖頭。
夏侯懿眸底閃過一抹痛,抽回視線,啞聲說:「那人,是以往上官府的總管,名叫上官向陽。」
「喔」上官凜垂下眼,想著他是否在懷疑自己。
「他護送上官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出閣,對地百般呵護,依我看,牛民本是有情有義過了頭。」
上官凜不置可否,只因她清楚知道,她和向陽都是將疑小姐當妹妹疼愛的。
「就連大街上都能如此拉扯而走,要說他們之間沒私情,誰信?」
「咦?」她頓了下,才發現他根本搞錯人,錯把龐三千金當成凝小姐了,「那位姑娘是--」
「上官凝,不是嗎?」
上官凜面有難色,想解釋又不知該從何解釋。他以為向陽喊了聲小姐,那姑娘便是凝小姐,可偏又解釋不得,一旦解釋,屆時肯定會惹禍上身,如此一來,別說他會惱她,就連計畫都要中斷。
「……我也不認識。」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裝傻了。
夏侯懿斜貌她一眼,「這是我頭一回見到她,先前有幾回都想見她,都被上官向陽那只忠犬給拒於門外。」
「爺為什麼想見她?」她不禁疑惑。
「你想知道嗎?」
「嗯。」他不可能和凝小姐有所交集的,可她還在江南時,向陽寫給她的家書裡的確提過他三番兩次想見凝小姐,都被檔了下來的事。
「因為我恨她,因為她是上官璇的女兒。」他面無表情地說,緩步往回走。
暗抽口氣,上官;夏決步跟上他。「可……爺,這冤有頭,債有主,若要算及他女兒,未免也追討太過了。」
若他恨看凝小姐,勢必也會恨她,因為就算她不承認,但老爺總是對人介紹她是他的義女呀。
「但卻也喜歡著她。」
上官凜突地停下腳步,錯愕地看著他的背影。
他喜歡凝小姐?這怎麼可能?「爺……你不是說沒見過她嗎?」
回頭,他眸中透著玩味。「我是沒見過現在的她,但我見過十二年前的她。」
「咦?」怎麼可能?凝小姐根本不出門,他哪來的機會見過她?
「在我家道中落,一無所有時,在報慈寺前,她給了我一籃烏李糕餅。」
上官凜頓時一震。
暑風吹拂,揚起他薄透的涼衫,也拉住她的記憶,拋向十二年前--
「喂,你要不要吃糕餅?」
每年人暑配合著浴佛節,上官璇總會開倉發糧販濟,而上官凜總是會一道去。
因為她嗜吃糕餅的緣故,老爺特地請了名廚到家裡為她做糕餅,而她從此以後也開始學習做糕餅,就為瞭解一時之饞,之後每年的販濟,她都會帶著她自己做的糕餅一道去。
五歲那年,她頭一回學會糕餅,雖然外觀有點扁塌,但是昧道她很有把握,瞥見有個污頭垢面的少年窩在牆角,她主動走去蹲在他面前,想要與他分享。
「醜丫頭,誰要吃你的糕餅則那少年冷哼,儘管看似落魄卻依舊傲氣凌人。
五歲大的她一雙水眸轉呀轉的。「很好吃耶--」她咬了一口,滿足地瞇緊水眸,唇下梨渦若隱若現。
他瞇起眼,惱聲咆哮,「走開!」
面對他粗魯的聲響,她壓根不以為懺,反而直瞅著她,把抱在懷裡的小籃子遞給他,「幫我吃好不好?要是沒吃完,我爹會罵我的。」
「關我什麼事?」他哼。
「就算幫我一個忙,拜託--」她雙手合十,粉嫩小嘴嘟在一塊,模樣逗趣討喜。
少年直看著她,很清楚她不過是拐著彎在施捨,曾為公子的傲骨在體內發酣,讓他不願受人同情,忍著飢餓硬要將籃子遞還給她,這時卻聽見寺內有人高喊。
「凜小姐,你在哪?」
上官凜趕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錦衣,「這位哥哥,我家人在找我,我必須先告辭了。」臨走前,她還不忘學義兄向陽的動作,向他抱拳拱手,瀟灑退場。
少年啼笑皆非地看她那傻樣,看著她走遠,與方領物品的翁老擦身而過。
「少爺,我拿到不少米呢。」
「拿去丟掉」他惱聲吼,髒污的臉看得出一絲搬紅,恍若拿人販濟之物,像是要逼他去死。「我不拿上官家的東西,寧可餓死我也不吃。」
「可是少爺不也接受了上官家干金的糕餅?」他剛才可看得一清二楚。
「那不同……這是那丫頭片子自己要給我的,況且。我是非分明,上官璇的罪不會算在她頭上」他有些彆扭地說,拿出裡頭一塊扁塌的餅,嫌棄地咂嘴。「這哪來的糕餅,真醜」
說是這麼說,他仍嘗了一口,嘴裡儘是濃而不膩的酸甜。紮實的內餡、飽滿的滋味,不知為何竟逼出他忍遏多時的淚水。
淚水燙頰,他也不抹,糕餅一塊接著一塊吃,黑眸還鎖著遠處那團故作老成的粉白身影,這是他家道中落以來,頭一回有外人對他伸出援手,沒想到對方竟會是個小女娃。還是上官家的小女娃……
這個小女娃常在夢裡滋擾他,一擱就是十二年,沒惦記著卻也沒遺忘,直到他再次踏上京城,他想做的除了是報復上官璇,也想再見她一面。
可惜,始終無緣。
「你傻了?」夏侯懿哪裡知道眼前人陷入回憶,只見她傻愣地微啟朱唇。
上官凜用極其緩慢的速度拉回脫緩的心神,把視線定在他臉上。
差太多了,難怪她沒辦法認出他。
那是她頭一次自己試做糕餅,記得她給的是個很貴氣的乞丐大哥,誰知道那個人竟會是他?那雙憤世嫉俗的眼,深刻地鏤在她的腦海裡,可她卻沒能將倆人聯想在一塊,那是因為他的眼已和從前相差太多。
現在的他,不若當年清澈和傲慢,多了分陰沉和算計。
十二年的時間,到底是怎麼折磨他的?
「你在想什麼?」夏侯懿靜靜地注視看她。
「我……」她欲言又止。
該說什麼呢?她能告訴他,其實當初給他糕餅的人是她而不是凝小姐嗎?一旦說破,她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
「小二,我只說一次,若是你下次膽敢再與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我會將你立即趕出府外。」
上官凜抬眼,粉嫩的唇辦終究是無奈地閉上,不能解釋,那就別說了吧!不過……「爺,你吃醋了?」
「不,是動怒了。」他哼了聲,獨自走在前頭。
動怒?她心頭一震。難道他想殺向陽?「爺,別惱,我不過是瞧他頭上的束環樣式特別。摸摸而已。」她立即追上他,主動牽住他的手。
夏侯懿一語不發,大手由著她牽,就是不吭聲。
「不然……改天我買一個送你好不好?」她討好地笑說。
「你還欠我一兩。」
「……」她撇了撇唇。「欠你一輩子,服侍你一輩子總成了吧。」
有夠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她都已經是他的人了,還當她是奴婢,還要跟她算晌銀,有沒有那麼小氣啊!
聞言,夏侯懿唇角微勾,記下她不經意的承諾,但仍不饒過她。「我讓你欠,還要讓你糾纏一輩子,這買賣對我是不是太不划算了點?」
「喂--」
第7章(2)
人暑的陽光在粼粼河面暈開整片金芒,隨著船隻駛近,金芒更加瀲灩。
站在渡口的夏侯懿微瞇起眸,梭巡著有沉香色魚飾的商舶旗幟。
他掌握的第一手資料顯示,江南茶商陸正將會在今日抵訪京城,而往來京城,倚靠的是四通八達的水道,尤其是載著貨物的船,必定靠嘈運北上。
若他估計無誤,對方會在這幾日內抵達。
他耐心等候,想著連幾日小讓那女人跟隨出門後。她索性賴在大門邊耍無賴的逗趣神態,不由得微勾唇角。
真是個逗趣的俏姑娘!看似聰慧偏又帶著傻氣,水眸打轉的滿是算計,菱唇微勾儘是風情,天底下怎會有她如此特別的姑娘?
他的心被她唇角的笑給緊緊扣住,就連他也不敢相信,只是一抹笑,竟也能讓他思之不忘,好希望她的笑可以繼續下去,而不只是表面展露的笑。
他知道,唯有她唇角的梨渦微現時,才是她真心喜悅之時。
這時有艘商舶接近,他瞇眼尋找船上的旗幟,瞧見是沉香色的魚飾,唇角笑意更濃,就站在渡口邊上,等看商舶靠岸,官員查貨收稅。
他耐心等候,直到瞧見一名年約三十,身形瘦高,極具風采的男子走下船。他一身錦衣華服,面白如玉,極為出眾。
「請問閣下可是陸爺?」他立即走上前問。
一雙風眼看向他。「你是--」
「在下夏侯懿!」他揚笑。
陸正神色戒各地看著他,回想起上官凜曾告訴他關於此人的事,也想著與上官凜合作的計畫,她曾說,待他運貨北上,夏侯懿必定會來找他,想不到才下渡口,他竟然就送上門來。
只是,他也未免來得太早了,讓他更加防各。
「久聞陸爺大名,不知今日能否請你過府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