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來找我算命嗎?」
她點頭,又想搖頭,正確來說她是想要找他救命。「我想幫……幫朋友算命,想算怎樣才能救他。」
他聞言眉頭一皺,「小姐的朋友怎麼不來?」
昀珊怕他以為耿新白高傲不肯來,連忙解釋,「他現在來下了,他……有很嚴重的心臟病,可是沒有合適的心臟,我來找大師就是想知道如何才能得到心臟,請快點告訴我,他已經快不行了……」
說到最後已經語無倫次,聲音還忍不住哽咽起來,眼淚也開始往下掉。
她沒注意到,對座的男人面容一震的模樣。
許是因為她哭泣的緣故,蕭塵口氣突地放柔,「是誰叫你來我的?」
「是……」
未等她說出口,他逕自說道:「是一個叫席小紗的女人對不對?」
「你認識她?小紗跟你提過我要來找你嗎?」
他搖搖頭,跟著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小姐姓顧吧?」
「嗯。」昀珊垂頭默認,即使明知道他看不到,可是她總有一種錯覺,覺得他正熱烈的注視著她。
「我很意外你會來找我,畢竟現在很多人不相信我們這些山野的把戲。」
山野的把戲?她疑惑的看著他手中把玩的東西,那是一枚潔白的玉石。
「世上有些人會有超過常人的直覺和預感,通常被稱為第六感,有些人擁有比第六感更強烈的感覺,可以根據命盤推算出更多更準確的東西。」
「比如您?」她忍不住插話,「您能算出救少爺的辦法嗎?」
蕭塵沒有理會她,繼續說下去,「很多算命的人得知了命運之後都妄想改命,而這些人的能力彷彿是為了道破天機一般,所以他們大多都是天殘,且一輩子不能踏入紅塵。」
她心頭有了了悟,他說的人就是他自己吧?!
「而且我這樣的人可算古算今卻唯獨不能算自己,但是三年前我給自己卜了一卦……」說到這裡,他驟然停止,緊閉的雙目側向窗外,很久他輕輕的問:「顧小姐,外面的人真的已經可以成功換人心了嗎?」
昀珊握緊拳頭看著他,一剎那間她彷彿看到了他的渴望。
他讓她想到了耿新白,他們一樣都是想活在陽光下的男人,一樣完美中帶著彷彿是上天太過嫉妒而強加給他的殘缺。
想著耿新白那望向窗外的眼睛,那壓抑的琴聲,她緩緩點頭,然後意識到他看不到又慌亂出聲,「是、是的,世界上已經有很多成功的先例,只要有合適的心臟,我相信少爺的手術一定可以成功。」
他沒有再應聲,昀珊不安的看著他。她說錯話了嗎?
沉默久久後,他忽然伸出手。「陳克,我要休息了。」
那個高大的男人也不知打哪冒出來,把他抱了起來。她連忙起身攔住他們。
「大師,是不是我說錯什麼了?」
「沒有。」蕭塵的語調裡有些哀傷,又有些喜悅。「只是這件事太難處理,所以我需要你在這裡住一個月,一個月後我會告訴你該怎麼辦。」
說完他們就消失在門扇後,沒多久,陳克又回來,不多言的用手比著指示她哪裡有吃食和可以讓她休息的床鋪。
她後來才知道,陳克不會說話。
昀珊道謝後,簡單的吃了點東西,倒在床上沒多久便疲倦的睡去。
她找到高人了,高人會告訴她怎麼救耿新白,太好了,她一路顛簸而來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少爺,你再忍一忍,我很快就會帶著奇跡回去了,很快……
這夜,她難得的作了個美夢,夢裡全是月光下的耿新白。
第四章
月光灑落大地,公平的散佈在湖水邊一對交纏的年輕男女身上。
女孩笑聲泠泠,男孩愛憐的不住在她臉邊唇上烙下一個個的吻,戀愛的氣息瀰漫,女孩不知說了什麼,惹得男孩伸手去呵她的癢。
「呵,討厭,你就愛欺負我……」
「因為喜歡你才愛欺負你呀,看你笑、看你生氣的模樣,眼中只映著我。」
女孩羞紅了臉,「那你也喜歡那條老黃狗嘍?我看你也老是愛把它逗得汪汪叫。」
男孩突地收起玩笑神色,正經的看著她,「真的不後悔離家出走跟著我吃苦?」
她微微一笑,主動吻上他。「不後悔,你不欺負我就不後悔。」
但幸福的日子沒能過上多久,女孩的家人沒多久後就尋來,強行帶走了她,被痛打一頓的男孩在她家門口等了三整個日夜,不吃不睡,任憑風吹雨淋,然而還是見不到女孩,在情最深濃時大病一場而亡。
女孩得知男孩死後,鬱鬱寡歡,不出一年也死於一場急病。
我醒過來的時候有片刻的迷惘,分不清自己置身何處,我還在過去嗎?還是孤獨的現在?
我的眼前永遠是一片漆黑,從出生後便沒看過這世界一草一木,但我的腦子裡卻儲存許多美好的風景,那不是這一世的我所擁有的。
她來了,來到我身邊,卻是為了另一個男人,這是我早預料到的事,為什麼我還會覺得受傷、覺得那強大的酷意呢?我好不服氣,我好生氣,為什麼這輩子能讓她愛上的不是我,明明我才是最愛她的那個,現在她來了,我該怎麼辦?
啊,還是再睡一會吧,再讓我回到夢中,回到那些和她相愛的片段,只有我和她,再讓我溫存一會……
清晨,蕭塵一如以往的準時六點醒來。
床前陳克擺好梳洗用品,他緩慢的打理好自己以後,撐著上半身坐上輪椅。
才摸索著出了臥室,一股撲鼻的菜香迎面而來。他疑惑的皺起眉頭,正想出聲叫陳克時,很快的一道女性的柔細聲音從左前方傳來。
「大師,您醒了?我做了些早點,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陳克呢?」
「他在外面,要我叫他嗎?」
他搖搖頭,推動輪椅來到了桌前。
人常說,一個人一個性子,做出來的菜也都不一樣。陳克的手藝不差,可是這種細膩而醇香的味道,不是男人可以做得出來的。
昀珊添好飯菜,放置到他手邊,兩人無言的用餐。
「他很幸運。」
蕭塵正在喝湯的時候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讓她愣住。
「有你陪著他,也難怪他的命數可以逆天。」
這個「他」說的是耿新白吧?她緊張的追問:「這麼說,大師已經知道了他的情況,他的命數又是怎麼逆天的?」
他淡然一笑,「原本被斷言數年前該死的人現在還不死,難道不算逆天?這就算不會算命的人也看得出來吧。」
昀珊被潑了冷水,心情微快,忽然懷疑自己來這裡到底是否有價值。
彷彿感受到她的猶豫,蕭塵把碗筷放下,臉色嚴正的說道:「一切事情都是天注定,想要什麼也要付出代價,還是你連在這裡待一個月的代價都不想付就要救人?」
昀珊怔怔看著突然顯得任性的男子。即使雙目緊閉,可是情緒依舊生動的出現在他的臉上,他的境遇很像耿新白,卻比耿新白幸運,至少他還能擁有感情,不過讓這樣一個感情豐富的人只能留在深山中,他好像又比耿新白更加悲哀。想到這裡,她心中頓時柔軟起來。
「我明白,可是在少爺生命垂危的時候,我沒辦法悠閒度日,所以有冒犯的地方,還希望您能原諒。」
她的姿態放得很低,除了對他的敬畏,還有一種和對耿新白一樣的體諒。
蕭塵想說什麼又忍住了,別過臉悶悶的惡聲要求,「收拾好以後陪我下棋。」
「下棋?」
昀珊遲疑的重複問了句,他已經口氣更加惡劣的低吼起來。
「怎麼,懷疑瞎子怎麼下棋嗎?」
「不!只是我不會下。」怕他誤會,她急忙解釋,終於看他的臉色好了一些。
「不會也無妨,我下得也不好,總輸給陳克。」
「哦。」
昀珊發覺自己不觸怒他的方式只有沉默。
不幸的身體讓耿新白沒有人類的情感,可是卻讓蕭塵比一般人更加敏感多疑。
如果……他們兩個能中和一下就好了。她想著,然後忍不住笑自己的癡傻。
人怎麼可能會中和,又不是酸鹼。
他們下的是圍棋,昀珊不懂規則,蕭塵耐心的教她並示範下法。
棋子的質地比較奇特,加上是黑白色的,讓太陽照射之後會有溫差,所以蕭塵能分辨得出來也不奇怪了,只是他若想下好一定很不容易,因為所有的棋路只能在心中推演。不過昀珊畢竟還是新手,一個上午下來,十之八九都是輸給了他。
而蕭塵彷彿很享受這種勝利的樂趣。
晚上,用過餐之後,陳克伺候蕭塵梳洗,然後就是一片死寂。
昀珊上床的時候,時間是晚上八點四十分,她離開耿新白三十二個小時了。
沒有睡意,她靠著窗看著涼涼的月光滿滿的鋪了一地,想著千山萬水外的那片白玫瑰園,想著如月光般的鋼琴,想著看書的男子手上泛白的指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