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兒!」歐陽璿衝入房內,將著火的樑柱推開,檢視他的傷勢。
「相公?」佟抱恩驚詫地看著他,不斷地拍去他身上的火星,而他雙眼緊閉,不知是已昏厥,還是痛得說不出話。
「快走、快走!」朝夕明也趕到,一把將舒仲尹扛上肩頭。
歐陽璿見狀,低喊道:「夫人,失禮了!」隨即抱著她衝出房外。
火勢約莫在一個時辰後撲滅,只燒燬三間房,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當時趙都統人就在舒府,遂立刻調動部屬追查著火原因,徹查府裡是否有可疑人物出入。
至於舒仲尹,除了燙傷之外,眉頭還有大面積的撕裂傷,深可見骨。
在服用了御醫處方的湯藥後,他持續昏睡,而佟抱恩則是守在床側照顧著他。
看著他肩上裹著布巾,看著他燒了長截的發,她的淚水就不停地掉。
「我決定得太慢、決定得太慢……」她自責內疚。
愛一個人,並不是非得守在他身邊,只要他能夠平安,就算遠遠的,只能看著他的背影也好,她不該奢望和他雙宿雙飛,是她太貪心,才會將他捲進禍端裡。
「仲尹,對不起……對不起……我說過要保護你的,結果反而害了你……」她不斷地喃著,抓著他的手,像是要將所有的能量都給他,只盼他能早日康復。
天一亮,女帝到來,佟抱恩像是下定了決心,前去迎駕,讓歐陽璿守在他的床邊。
不知過了多久,舒伸尹驚醒,張眼看著四周。
歐陽璿立刻發現,喚著,「爺兒。」
「夫人呢?」
「陛下到來,夫人去迎駕。」
他閉了閉眼,啞聲問:「可查清是怎麼一回事?」
「爺兒,趟都統己經差人在府裡調查,而夫人也指證,她親眼看到是秦世衍縱的火。」歐陽璿臉色凝肅地報告,「昨日事發之後,朝侍衛向宮中調了一支禁衛軍入駐,應該不會再有什麼狀況,而陛下也帶著天官善天大人和冬御醫前來,探視爺兒的傷勢。」
「善天?」舒仲尹微揚起眉、想了下,啞聲道:「歐陽,把善天請過來。」
「是。」
是天意吧,既然善天都來探視他了,就索性問問他,關於抱恩的古怪,畢竟身為天官,對於難解的玄事見多識廣。
不一會,善天和冬御醫就讓歐陽璿給請進房裡。
「仲尹。」善天進房,便拉了把椅子坐到床側,也拉了把椅子讓冬御醫坐下。
「既然己經清醒,應該是無大礙了,不過,還是讓冬御醫替你把個脈,確定一下較妥當。」
「我沒事。」舒仲尹勾起虛弱的笑,但還是探出手,讓冬御醫替他把脈。
「陛下呢?」
「陛下正和佟大人聊些私己話,要我先來探視你,倒巧,你也找我。」舒仲尹點點頭,開門見山地問:「我有事想問你。」
「要我找兇手?」西引天官,精明占卜測命,要找出兇手的所在方位,不是太難。
「不,我想問你,有人能夠觀天象而知道確切的禍福嗎?」他會這麼問,是起於抱恩在火災之前,便己先提到火。
善天微揚起眉。「這個嘛……也許可能吧,不過,我倒是還沒過過這麼頂尖的人。」
「佟抱恩呢?」
「佟大人?」善天微蹙眉。
「她說,以往曾到天官府向你學習占星觀象,難道你不知道她的資質?」善天那極為疑惑的反應,教他心頭沒來由一顫。
善天不解地看著他。「有這種事?我和佟大人並不熟識,也不記得她曾到天官府向我討教過什麼。
他怔詫地看著他。「當真?」
「我騙你做什麼?」
舒仲尹垂下長睫,忖著,那麼……
「她又是怎麼知道春日內戰?」
「你說什麼?」他再三沉思依舊無解,卻聽冬御醫道:「舒爺身子並無大礙,未傷及筋脈,但這外傷要好好地養,否則會和佟大人一樣成為宿疾。」他意指難以恢復。
「宿疾?」舒仲尹看向他。「冬御醫也知道抱恩有嘔血的宿疾?」
「嘔血?」冬御醫滿是驚詫。「怎麼可能?我替佟大人把過數次的脈,除了那些燙傷,她的身子並無大問題。」
舒仲尹聽到最後,總覺得自己像是陷入謎團裡,越聽越糊塗了。
不成,他心裡不踏實,非先找她問清楚不可。
她不懂天象,又非向善天討教,那她如何能大膽論斷尚未發生的事?還有她那嘔血的宿疾又是怎麼回事?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兩者大有關聯。
「善天,扶我一把。」舒仲尹撐起身體。
「你要做什麼?」
「我要聽聽,她到底在和陛下聊些什麼。」
陛下駕臨,必是因為舒府失火一事,但她卻沒先來看他,倒是急著和抱恩聊私己話,這很不對勁。
他的直覺告訴他,事有蹊蹺,他非查個清楚不可。
第10章(1)
舒仲尹在善天和歐陽璿的攙扶下離開西廂。
一踏出院落,立即有一隊禁衛軍跟派人間過之後,他才知道那兩人竟到後院去了。
主屋雖有燒燬,但只限於東廂三房,她倆卻刻意去到後院,避人耳目的意味太濃,馭人疑竇。
當他來到偏廳,門外宮人瞧見正要行禮時,他隨即擺了擺手,於是宮人只是站在原地,並未入內通報。
「你確定要如此?」
「是,我要休夫。」
走近,聽到佟抱恩的決定,舒仲尹無力地閉上眼,沒想到她還堅持此事。
「抱恩,沒必要如此吧,畢竟你對他……」
「陛下也該知道,我一直想報恩的。」舒仲尹震愕。
「我答應過搖光姊姊,我會保護他,所以我一定要做到,就算是拿我的命去保全他,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畢竟……」她的聲音頓了下。
「當年要不是他,我早就不存在於世,就算我把命給他,也不過是剛好而己。」
他難以置信。原來她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報恩,只是對搖光的承諾?!
「不只如此吧。」玄芸碎了聲。
「陛下,確實是如此的。」佟抱恩淡道。
「你明明喜歡他!」
「我……希望他快樂,希望他可以恢復如常,所以作戲……」她歎道,騙著女帝也騙自己。
「陛下也該知道,我極屬意刑部侍郎的妹妹,她允文允武,有姑娘家的柔媚亦有少年郎的豪氣,我想這回休夫之後,請陛下將她指給他吧,這事陛下早己答應過我,現在應該不會反悔吧。」
她說的打算,是早在要嫁給他之前,便己謀好的退路。
原本是打算在事情告一段落後休夫,讓陛下再指婚,如今雖然繞了點路,不過還是有機會補救的。
「朕說過的話,朕自然不會反悔,可……你明明喜歡他。」玄芸很不甘心,不懂她為何突然變得堅決。
「陛下,我是喜歡他,但我喜歡的是,愛著搖光姊姊的他,而現在的他……不是我想要的那個他。」
「這……」
玄芸還在猶豫,而舒仲尹卻己震怒難休。
所以,這計謀連還路她倆都己議過,如今不過是完成最後的路子?
呵,原來,她並不愛他?
不愛、沒愛過?一切都是假晦,只是出自她想報恩的心?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
難怪她一直不表態,後來推說是因為她的燙傷,假的、假的!如今才是事實。
從一開始,她就沒愛過,既然沒愛過,她當然可以求去!
「真要如此?」玄芸低哺著。
「趁現在事情都己告一段落一不如……」
「我成全你。」
背後粗啞的嗓音,震得佟抱恩渾身一顫。她不敢回頭,她可以感覺到他熾燙的視線,像是嘗盡背叛,帶出子恨。
「仲尹,你怎麼來了?」玄芸看著他緩步走近。
「歐陽,給我紙筆。」舒仲尹虛弱地說。
「爺兒……」
「歐陽!」
「是!」歐陽璿無奈離去,不一會便取來文房四寶。
紙就擱在玄芸和佟抱恩對談的桌上,他讓善天攙扶著,握筆的手抖得厲害。
佟抱恩瞪著他的手,心被狠狠地拽著,一片血肉模糊,她咬牙忍住。
「仲尹,不要衝動。」玄芸沉聲道。
他不吭聲,快筆寫著,將筆一丟,黑眸看著佟抱恩說:「從此之後,你我恩斷義絕,此生,緣盡不相逢。」
休妻狀上頭寫著「緣盡」,佟抱恩淚水蓄在眸底,模糊了視線。
這麼做,很好,心很痛,但沒關係,她會忍過去,她寧可痛,也不要永遠失去他……
「舒爺,抱恩是……」朝夕明忍不住地開口。
「夕明!」佟抱恩啞聲喝道。
舒仲尹惱火地別開眼,大步朝外走。
「爺兒!」
「我可以自個兒走,別跟上!」舒仲尹低咆著,甩開善天和歐陽璿的攙扶。
佟抱恩回頭,看著他的背影。
他的步伐不穩、身形踉蹌,她想要攙扶他,可她不能……她不敢拿他的命來賭……
「夕明,跟著他。」她低聲吩咐。
就算看見他身後跟著一隊的禁衛軍,她還是生怕不足以保護他。
「不用!」舒仲尹沒有回頭,笑得嘶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