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尚書的意思是說,本官配不上皇商?」她勾彎唇角。
「確、確實是……」戶部尚書垂著臉,膽顫心驚。
「笑話,你長得尖嘴猴腮,都能迎娶皇夫的姑母為妻,怎麼你就不說你壓根配不起王朝第一美人?」她還是笑著,但眸色凝出微微寒意。「本官要是無缺憾,也是個美人,但你就算是沒有缺憾,還是個醜男,這美與醜,是不能如此評論的,知否?」
戶部尚書被當眾羞辱,竟連吭一聲都不敢,反倒是一旁的驃騎將軍一步上前,拱拳道:「陛下,首輔為官,皇商為商,這官商要是聯姻的話,恐怕不妥。而秦家同為商賈,比較門當戶對。」
玄芸沒有回答,只是涼涼地看著佟抱恩。
「將軍的意思是說,本官要是嫁進舒家,往後便會官商勾結?」她不禁咧嘴,笑得張狂。「你這可是雙重標準,秦家雖是商賈,可秦小姐貴為皇夫之妹,賜封郡主,在朝中論品不論職,她也是個官,難不成就沒有官商勾結的嫌疑?」
「這……」驃騎將軍不禁垂下眼,絞盡腦汁想著。「不,末將的意思是皇商配不上大人。」
「將軍此言差矣,男女之間貴在情投意合,豈有什麼配不配得起?」她眸色溫柔,像在哄個不懂事的娃兒。「一份感情的結合,夫妻之間不論貧富貴賤,是同銜同位,是商是官,都無妨,懂否?」
「大人說的是。」驃騎將軍被堵得無言以對。
佟抱恩瞇眸掃過底下百官,只見無人敢對上,一一閃躲。
但就在她對上舒仲尹的眼時,她讀出他的不以為然,儘管他的表情不多,但她想,他肯定討厭這樣作風強勢的她吧。
第1章(2)
看了一出鬧劇後,玄芸懶聲問著,「可還有人反對?要是沒有,朕……」
「陛下。」秦世定啟口。
「皇夫有看法?」
「如同首輔所言,她和皇商舒仲尹十分般配,臣夫也樂見兩人結成連理,但首輔既要出閣,是否該辭去首輔一職,在家好生相夫教子?畢竟舒家子嗣,和皇嗣同等重要,不能不謹慎處理。」
秦世定說得頭頭是道,玄芸一臉看好戲的瞧向佟抱恩,想知道她如何應對。
畢竟她是王朝第一位女首輔,前無先例可參考。
就見佟抱恩不慌不忙的表示,「陛下苦民所苦,日理萬機,就算懷有皇嗣也不曾懈怠,生下太子後,又能盡心照顧並不忘天下,看在微臣眼裡,好生欽佩。所以微臣又怎能因為出閣便辭去首輔一職,不再為陛下分憂解勞?陛下都能做到,微臣豈能不傚尤?」
她堵得秦世定吐不出半句話,反倒是玄芸好半晌後,忍俊不住地笑出聲,「好你個佟抱恩,話都說成這樣,朕還能不成全你嗎?」
「謝陛下隆恩。」佟抱恩掀袍在她面前跪下。
玄芸看向始終不發一語的舒仲尹,笑道:「仲尹,朕將首輔大人指與你,限期一個月內成親。」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佟抱恩的背影,閉了閉眼道:「遵旨。」話落,轉身就走。
同時,佟抱恩回過頭去,只瞧見他的背影,她微揚起眉,告訴自己,意料中的舉動,沒什麼大不了的。
舒仲尹依循古禮,該準備的聘禮一樣不少,在成親當日,便帶著迎親隊伍到首輔府。
京城大街上擠滿看熱鬧的百姓,甚至有不少人作莊下注,猜舒仲尹這回娶妻,能撐上幾個月。
不是故意唱衰他,而是前車之鑒歷歷在目,再加上這回迎娶的並非等閒人物,而是傳聞中的鬼輔大人。
聽說,鬼輔佟抱恩行事強悍、手段狠毒,得罪她的全都別想活,女帝居然將她指給舒仲尹,如今舒家皇商居然娶了她,眾人不禁要猜,難不成是舒家功高震主,所以派出鬼輔,根本是要讓舒家絕後,好將皇商產業納為己有?
對照舒府外,百姓議論紛紛,舒府裡安靜無聲,不像辦喜事,倒有幾分治喪的氣氛。直到掌燈時分,由女帝主婚,將佟抱恩給送進洞房之後,外頭才真正的歡騰起來。
佟抱恩獨自坐在喜床上,等著時間緩慢經過,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了,只覺肚子餓得難受,想了下,她索性掀開紅蓋頭。
幾步外的大圓桌上,擺了幾樣甜食和小菜,她忍不住摸了摸肚皮,想著自己一整天忙下來,根本沒吃到什麼東西,看了外頭一眼,沒有半點動靜,乾脆起身走到桌邊,動筷夾點小菜果腹,又替自己倒了杯酒。
醇酒一入喉,她快活地瞇起眼。
「陛下真是太厚此薄彼了,竟連宮中的雪釀都送給他。」她喝著,小小的抱怨道。
雪釀乃宮中釀造的酒,每年釀造的數量極少,唯有在宮中各種大宴場合上才會端出,沒想到舒仲尹成親,陛下竟賞給他,就連她都沒這等恩賜。
想著,忍不住貪杯。
現在不喝,更待何時?就怕往後想要這樣大嘗雪釀的機會也不再有。
然,就在她不知喝了第幾杯時,外頭傳來細微腳步聲,她本要蓋回紅蓋頭坐回床邊,不過她想,自己身上的酒香大概很難掩飾過去。
於是,她乾脆坐在原位,等著門被推開——
「嗨。」她朝他頷首。
舒仲尹一愣,難以相信喜房內竟是這樣的景象。
新娘獨自在桌邊用食,紅蓋頭早已掀開。
一身大紅喜服襯得她膚色白皙,妝點過的五官更顯柔媚,沒有那日在宣天殿上的笑裡藏刀,就連雙頰都撲著粉嫩腮紅,煞是秀色如畫。
然而,她的美,他無動於衷。
「怎麼,太驚艷,被我給迷上了?」佟抱恩笑嘻嘻的,看起來心情很好,拿起酒壺要替他斟酒,才發覺酒已經被自己喝完。「抱歉,我……」
「再美的外表,沒有美麗的內在,都是白搭。」他淡道。
佟抱恩微微一怔,垂眼看著交領的衣襟,再緩緩抬眼看他。「你都還沒脫我衣裳,怎會知道我的內在不美?」
她說著,唇角習慣性的抹著壞心眼的笑,教人看不穿她是裝傻還是醉得聽不清楚他的話。
舒仲尹聞言濃眉微攢。「佟抱恩,少拿你在官場上那套對付我。」
他長年在外走動,但對朝內的事並不糊塗,對她的傳聞早聽過太多。
一個月前,親眼見她將百官當成娃兒般的耍著,可見她在朝中勢力多大,就連女帝對她的行事都睜隻眼閉只眼。然而,女帝並不昏庸,會這麼做,必定有她的道理,他不會也無權插手。
這樣的女人成為自己的娘子,他無所謂,但當她語調輕浮、行為放蕩,他連和她同處一個空間都難以忍受。
「相公,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她依舊笑嘻嘻的,端起酒杯站起身。「不好意思,我把酒喝完了,就只剩下我手中這杯,不如就你一半我一半,咱們感情永不散,好不?」
舒仲尹深吸了口氣,冷冷睇著她逐步走近。「佟抱恩,從今以後,你將是舒夫人,但也就僅止於此,別靠近我。」
對他而言,最愛的人已不在,娶誰都一樣。只是跟秦家千金相比,他寧可挑佟抱恩,正因為如此,女帝指婚時,他並未反對。
雖然他和秦家同為商賈,但他卻極為厭惡秦世衍的為人,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可以對秦家人視而不見,但無法接受成為一家人。
佟抱恩看著他,不以為忤地眨了眨眼。「相公可否告訴我,我到底是哪裡做得不好,惹得你生氣了?」
「一個新嫁娘,在喜房裡將一壺酒喝完了,你認為我該用什麼臉色對你?」他始終冷著臉,但說出口的卻不是重點,不過是借題發揮。
畢竟是新婚夜,他可不希望在今晚就跟她撕破臉。
「欸?可我以為相公喜歡痛快飲酒的姑娘呢。」她扁起嘴,一臉無辜。
舒仲尹一怔,黑眸微微痛縮著。
「不是嗎?相公。」她笑瞇了眼,確認自己一針見血。
至今,他依舊對玄搖光念念不忘。
玄搖光曾經官拜王朝鬼將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性情豪邁不羈,常與人把酒言歡,可惜她尚未有機會與她飲上一杯酒,她便已不存在了。
這是她此生最大的遺憾。
瞪著她唇角可惡的笑,舒仲尹緊抽著下巴,不想和她再多談一句。
「還是,把我的臉畫得和玄搖光一樣,你就會疼愛我?」說著,她佯裝玄搖光的瀟灑卷袍,挑釁地看著他。
舒仲尹冷沉著臉,悶聲不響地轉身離開。
睇著他離去的背影,佟抱恩突然想起,自己最常看到的就是他的背影。
「唉,忘了跟他說,他穿喜服的樣子更加俊美無儔,就算不笑也賞心悅目。」她嘖了聲,扼腕極了。
「抱恩,你想說的只有這些?」
不遠處,傳來朝夕明似笑非笑的聲音。
「哎呀,你偷聽我的內心話。」她勾笑輕斥著,一點也不以為意。
「把他惹火,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朝夕明從暗處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