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仲尹見狀淡聲道:「抱恩,別待太久,我有事先忙了。」
「哦。」她沒看他,耳朵卻豎得尖尖的,直到他的腳步聲離去,她才無力地抹了抹臉,接過奏摺便見上頭有張短簽,是首藏頭詩,四行詩的頭一個字橫念為「貨物已出」她不禁神色微變。
「依大人看,應該如何處理?」沈中潛低問。
佟抱恩垂眼沉思。內閣在她的掌管下,除了負責朝堂奏摺公文等事外,還是各部眼線,十個群輔全是她精挑細選,足以信任。
如今他們送來的這個消息,實在出乎她意料之外。
舒家的商貨己出……怎麼可能?她明明想了法子,不讓貨物備齊的,雖說這一攪和,沒讓舒仲尹跟著馬隊前去,但要是舒家的商貨真送到春日國的話,到時候秦家的商貨同時到,豈不是要弄雙胞?
如此一來,徹底擊垮秦家的計劃,豈不是又要重擬?
想了想,她沒開口,比出大拇指朝喉間劃過。
「下官明白了。」
「要快。」
「下官馬上回宮。」
「等等,中潛回去就好,你們兩個留下。」她儘管虛弱,但說起話來還是有條不紊。「中潛,記住,有任何狀況都必須馬上回報我。」
「是。」
沈中潛一走,另外兩位群輔之一的胡必信,立刻開口道:「大人,咱們原以為你嫁進舒府會吃到苦頭,沒想到才幾天,大人己將舒爺馴服得服服帖帖了。」
「嘎?好說好說。」到底是誰馴服誰呀?
「你說這是什麼話?大人的性情你會不知道?鬼輔是那些不識大人性子的人亂喊的,實際上,大人溫柔多情,聰明慧黠,是男人都愛。」
言如玉讚道:「舒爺是個眼睛雪亮的人,自然看得出大人的好。」
「那倒是,光是方纔那攔腰一抱,無限深情……」
「你們兩個夠了沒?調侃找很開心嗎?」敢情是她帶人太沒架子,讓他們兩個造次起來了?
無限深情?到底是哪只眼睛看見的個肯定瞎了!
「是陛下要咱們來探探,大人和舒爺之間處得如何,回宮後可得一五一十地稟報。」
「不用說得那麼詳細。」她抹了抹臉,但俏臉卻是益發配紅。
「哎呀,敢情大人這種態是害臊了?」言如玉佯訝道。
佟抱恩橫眼瞪去。
「大人畢竟是姑娘家,害臊是應該的。」
她再瞪。「你們兩個回宮吧。」敢笑話她,是不是活膩啦?
「那可不成,咱們是承接陛下旨意來的,就算大人要咱們走,咱們至少要用過午膳才能走。」
佟抱恩翻了翻白眼,眼角餘光卻瞥見舒仲尹不知何時來到門口,那神色高深莫測,旋即似笑非笑地走開。
現在又怎樣了?
握……陛下幹麼要他們兩個來湊熱鬧?她己經夠棍亂了!
更糟的是,他們居然還真的天天報到,就算她從鬼將軍府回到舒府,他們還是照常拜訪,而舒仲尹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逼得她不得不提早銷假上班。
「怎麼,王朝少了鬼輔大人,天就要塌了?」
坐在馬車裡,佟抱恩如坐針氈,只因坐在她對面的舒仲尹臉色冷凜,一開口就是譏刺。
「你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她乾笑著。
「怎會?好得很。」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佟抱恩無奈地看向車窗外,多希望這馬車能長對翅膀,馬上飛到皇宮前。
「還是,你放不下你內閣那群面首?」
她懷疑自己聽到什麼。「面首?」
「可不是?一個個長得油頭粉面,不是面首是什麼?」他笑得極冷。
每天上門的群輔皆不同人,但全各有特色,俊俏有型,而且個個能言善道,把她逗得笑呵呵。
那情景教他惱著。
不,不是那情景教他惱著,而是近來商貨出了點岔子,所以他有點心煩罷了。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會一個個去寵幸他們?」她倒抽口氣。
天殺的!她只是扮蕩婦而已,又不是真的蕩婦!
「天曉得?」
「天曉得?!」她簡直不敢相信他竟將她想得這麼放波形骸。她本想發作,但心思一轉,說著反話。「是啊,我就是想念他們,想得受不了。」
舒仲尹瞇眼看著她。「我警告你,佟抱恩,別想給我納二夫。」西引律例,位高權重的女人,想納三夫四爺皆可,而她位居內閣首輔,身份尊貴,想納二夫,就算是他也無法阻止。
「我?!」
「夫人,南御門到了!」充當車伕的歐陽璿急聲道。
佟抱恩惱火地瞪了舒仲尹一眼,下馬車之際,回眸笑得極媚。「我就算要納二夫,你又能奈我何?」
「你?!」
「哼!」她撇了撇唇,逕自朝宮門走去。
瞪著她的背影,舒仲尹有股衝動想要將她拉回,將她囚在府裡,卻不能理解這野火般的心思是打哪來的,燒得他胸口發悶。
也不想想他多擔憂她的身子,就怕她休養得不夠,可誰知那幾個男人上門了幾天,就讓她急著銷假!
「爺兒,是不是該去商捨了?」歐陽璿在前座小聲請示。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當啞巴,可人在江湖,往往身不由己。
「不然待在這裡,看她挑面首嗎?」瞧,就連守宮門的侍衛都對她噓寒問暖。
她不是鬼輔嗎?不是眾人皆懼嗎?!
歐陽璿歎口氣,趕緊駕馬,決定用最快的速度把主子送到商捨去。
說來,夫人也很可憐,什麼挑面首全那守宮門的侍衛,不過就是習慣性地對每個高官逢迎拍馬而己嘛……
第5章(2)
「舒爺。」
一進商捨,便見一位太監走來,舒仲尹淡聲應著,「長公公。」
他是內務府北司所的總管張順福,負責宮中對外的採買,會特地出宮接洽他,是為舒家和唐家合作的金銀花絲,那絲線近來在京城頗為轟動,就連女帝都開口欽點了。
「舒爺的氣色看起來不佳,是否近來太勞累了?」張順福一對鼠目不住地打量著他。
「多謝張公公的關心,每逢入冬,總是忙亂。」舒仲尹說著,往商捨大廳的主位一坐。
實際上,全是讓佟抱恩給氣的。
「咱家還以為是鬼輔大人的關係呢。」張順福掩嘴低笑,隔著花幾,在他身旁坐下。
舒仲尹莞爾一笑。「鬼輔?」
「難道舒爺沒聽過鬼輔大人在朝中的事跡?」他壓低聲音,一雙鼠目東瞟西望的,像是怕佟抱恩突然出現。
「願聞其詳。」
「鬼輔大人她呀,殺人可是不眨眼的,抄家滅族時,就連三歲的小娃兒都不放過哩。」他說得生動,面帶恐懼和嫌惡。
舒仲尹微揚起眉,不置可否。
朝中的事,玄芸會向他提,但不會說經過,只會說結果,所以佟抱恩做事的規矩他並不清楚,無從定論。
「雖說自從她上任後,確實廢除朝中一些陋習,但是這種強硬做法,若不是有第一帶刀侍衛朝夕明以命相護,恐怕鬼輔大人不知道要死上幾回了。」
說起他,舒仲尹心裡隱隱煩躁著。
朝夕明和抱恩之間有長達十年的兄妹情誼,自然是他這個外人比不上的,況且抱恩在朝中樹敵無數,會引來殺機,他也不意外,只是可以讓朝夕明以命相護,這是什麼樣的情感,才能教朝夕明甘願如此?
「現在朝中,還有人想要她的命?」
他的話語淡漠,讓張順福難以捉摸他對佟抱恩到底是厭惡還是喜歡,只能挑中立不偏頗的話回答。
「哪個不長眼想死的,就儘管去要鬼輔大人的命吧。」張順福哼笑著。
「大人身邊有能人護身,本身更是神機妙算,想殺她的,一個個被抄家滅族,至於想反過來賄賂大人的,下場更慘,家產被充公外,一族全被貶為奴籍,生不如死。」
「是嗎?」舒仲尹沉吟著,壓根不在意那些貪官污吏的下場,只想確認她自身的安危。
她身有宿疾,要是有人打算刺殺她……他不禁煩躁地微擰起眉。
這女人就非得讓他這般牽腸掛肚不可?作風太過狠厲,奉就容易樹敵,也難怪女帝會指派朝夕明貼身保護……可如今她都己嫁作人婦,身邊還跟了個陪嫁侍衛,真教人厭惡,但要再另派侍衛,又怕不如朝夕明真誠待她……這念頭一上心頭,他突地一怔。
原來,他並非基於禮俗,而是純粹不能忍受她和朝夕明的形影不離。
他甚至一心掛念她的安危……怎會不知不覺中就讓她走進心底了?
「話說回來,朝侍衛和鬼輔大人朝夕相處,真不知道這兩人——」
「張公公,你今日是為舒家的金銀花絲,還是為舒家的蜚短流長而來?」舒仲尹不悅地打斷他。
張順福聞言,趕緊自懷裡取出擬好的採買單,偷偷覷著他。
舒仲尹取過,瞧著上頭壓得相當低的價格,暗忖要不要接這筆買賣。
半晌,他收下採買單,道:「這幾批貨,舒家會準時送入宮中。」話落,隨即起身。
張順福也趕忙起身,連茶都不喝了。「舒爺是在生咱家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