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樣做的話,會不會太自私?對不起,我不是說你自私,我只是覺得,如果不能陪懷豐一輩子,卻為了自己的短暫幸福而接受他,對他不公平。」
「誰能真正陪誰一輩子,前頭有老病死在等著呢,沒有人敢預言自己能活多久,能陪心愛的那個人多少時日。何況,你以為拒絕懷豐就不自私?
「他始終相信你不接受他,是因為他把杜明送上刑場,他以為自己做得不夠好,所以你的心過不了那個坎兒。他一天到晚在檢討自己做錯什麼,為什麼得不到你的感情,他把所有的罪過全攬在自己身上,然後想盡辦法對你更好,這樣的你,對他難道不自私?」
「所以……我可以?」
「為什麼不行,既然是月老送你過來的,就代表你的姻緣在這裡,祂沒道理做白工,把你送到這裡、結識懷豐,又把你送回去,對不?」
「我習慣把事情往壞的方向想。」
「人為什麼要往壞的方向想?其目的是要提前想出對策,以不變應萬變,對吧!既然穿越沒有對策可以應變,你想再多都是枉然啊。」
娟娟點點頭,同意關關。
關關再接再厲。「如果你始終認定自己會再度穿越,如果你相信回應懷豐會帶給他傷痛,吧!那麼你乾脆一點、徹底離開。讓他有機會去尋找新感情,不要留在他身邊、不要給他機會、不要讓他有想像空間,早死心比晚死心來得好。
「問題是……你做得到嗎?你不會後悔嗎?如果你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次穿越,看著他的不幸,你能心安嗎?」
這話有些殘忍,關關但願自己能夠一棒子敲醒她。
「你指的新感情是辛茹雲?」
關關說的只不過是假設狀況,但嫉妒已經快速竄上,娟娟嘴裡吐出辛茹雲三個字,讓她口舌含膽,苦澀不已。
「你不能否認,她是個溫柔的好女人,也許她不是來自未來,見識不夠寬、心胸有點窄,但她有古代女子的特質——以男人為天!她會把懷豐想要的事,擺在第一位。」
關關起身,拍拍她的肩膀。「你好好想想,如果你堅持自己的固執,那麼,看在懷豐為你做過那麼多事的分上,對他好一點。」
回眸望她一眼,關關相信娟娟是個聰明的女子,她會做出正確選擇。
又是做紙雕做得忘記時辰,這樣真不好,吃飯的時間就該吃飯,怎麼可以廢寢忘餐?她當自己在考科舉啊!
不行,得和關關談談,既然幼教社那裡已經逐漸上軌道,就別讓娟娟成天往外跑,忙東忙西,還要忙著擠出時間做紙雕。
娟娟可是個女孩子啊,女子就該嬌養,成天吃好穿好睡好,有事沒事就泡泡澡,談談香粉,討論討論衣裳,怎麼可以一門心思全撲到賺錢上頭,那分明是男人的責任!
何況他現在是三品「大」官了,月銀早不是當初的十兩,而是一口氣提升十倍,整整一百兩吶,再加上分家時的幾萬兩、雲湖的收入、皇上賜的田莊土地,他可以讓娟娟使婢差奴過好日子了,何必這麼辛苦?
雙手背在身後,他快步走著,身後跟著阿草,手上捧著自己讓人去酒樓訂的飯菜。
行經清水亭,這裡是娟娟夏天最愛待的地方,亭子臨水,水塘挖得有點深,裡頭養殖不少魚蝦,娟娟愛吃水產,時不時就待在這裡張網垂釣。
當初搬到京城,新帝剛登基,各方勢力還在,為整頓朝政,他和大哥忙得天昏地暗,而關關還在泉州處理那邊的產業,府裡諸事只能托給娟娟,即便設立幼教社也不是簡單的事,但她還是府裡府外、事事處理得有條不紊。
這座府邸是娟娟一手打理的。
關關喜歡葡萄,後院便有一片葡萄林,林子中間有個小竹屋,裡頭擺了長榻,讓關關得以偷得浮生半日閒。
蕥兒喜歡女紅,她便在蕥兒的院子裡打通兩間屋子,裡面擺滿各式各樣的繡架、布匹和珠線,那是整座宅子裡采光最好的地方。
吳衛的練武房、他和大哥的書房、一個偌大的議事廳,她細心把這裡打造成人人都滿意的家。
「表哥。」
辛茹雲已經在清水亭裡等很久了,她知道宋懷豐每每回到府中,不是往自己屋子去,而是先朝塗娟娟屋裡走。
她不曉得塗娟娟哪裡好,樣貌不美、氣質不好,行為舉止有些疲懶,怎麼看都不像個大家閨秀,雖然會認幾個字,卻不會做詩填詞,而且她還老是出門與男人打交道……那是低賤婢子才能做的事兒啊。
她怎麼都想不明白,兩個表哥心裡怎麼想的,好好的名門淑媛不愛,全挑上那等不登大雅之堂的。
快步上前,她走到宋懷豐跟前,屈膝行禮,柔聲道:「表哥,這段日子裡,你可是在避著妹妹?」
一句話被戳中,他有些臉紅。
說到底,那不過是長輩的心意,茹雲並未表現出任何不妥之處,但為了避嫌,他確實刻意避開她。
「沒的事,最近忙了些。」他別開臉望向他處。
忙?忙著一下差就往娟娟屋裡跑,不到三更半夜不回自己屋裡?
想到這裡,她眼底忍不住洩漏出鄙夷,也只有塗娟娟那種沒教養的輕浮女子,才能允許男人留在自己屋裡直到深夜。
是不是男人都喜歡那種不守規矩的下作女子?難道他們不擔心,日後她們不貞,給自己戴綠帽?
不過……也是啊,男人若非如此,青樓名妓怎會萬人捧、千人尋?
「如果表哥有空的話,妹妹有點事想與表哥說。」
宋懷豐有點急,娟娟還沒吃飯呢,但茹雲那副小心翼翼的表情,他也無法視而不見,他只好對阿草說:「你把飯菜送到塗姑娘房裡,叫她先吃一點,我馬上過去。」
「是。」阿草應聲離開。
第10章(2)
辛茹雲望住宋懷豐,莞爾一笑,「表哥對塗姑娘真好,卻對妹妹很差呢。」
「你在說什麼?」除了娟娟,別的女人與他何干,他何必費心對待?輕哼一聲,他不理會茹雲的話。
「當初外公送我和妹妹進宋家,的確有結親之意,可那是長輩的心思,卻不是我們姊妹的意思,但身為女子豈能違抗長輩,因此只能腆著臉皮住下來。誰知道,表哥不樂意我們住下,竟慫恿家中爹娘,將我與妹妹接回家裡,準備來年選秀……」
好吧,說到此事,他的確是私心沒錯,明知道她們的父親官位不高,就算被選上,進入後宮也頂多當個答應、常在,卻還是在叔公面前分析朝堂勢力,提及皇上不樂意見皇子結黨成派、外戚坐大,應是會從小官員的女兒裡頭挑選皇子們的婚配對象。
這話傳到辛老爺耳裡,心頭一喜,立刻將女兒接回去。
辛茹意、辛茹雲回府後,請來教養嬤嬤教導,兩姊妹也學得盡心盡力,卻沒想到選秀之際發生宮變,選秀暫停,今年先帝駕崩,新帝哪有心思充實後宮,這麼一拖就是三年後,到時辛茹雲、辛茹意年紀都太大了。
盤算失利,又聽說皇上賜婚懷青,辛家便急急忙忙想把女兒嫁出去。
辛茹意還好,才十五歲,很快便訂下親事,辛茹雲就糟了,轉眼就要十九歲,想找到好親事已然困難,這時便想起已經年過二十、尚未訂親的宋懷豐,又把腦筋轉到他身上,這才藉著宋懷青的婚事,又把辛茹雲給送過來。
說到底,這件事情宋懷豐多少要負點責任。
如果當時他義正詞嚴把此事辭去,也許她早已死心出嫁,偏偏他勾得人家父親利益熏心,害得她現在不上不下。
「對不住。」宋懷豐認錯。
「說什麼對不住呢,是茹雲命薄罷了,茹雲不是個傻子,自然看得出表哥對塗姑娘情有所鍾,豈會去做壞人姻緣之事。
「只不過住在表哥家裡是父親和外祖的意思,明知會帶給表哥困擾,但長輩之命……還是請表哥暫且忍耐,反正再過兩、三個月就要過年了,妹妹總不好留在別人家裡過年。
「屆時再請表哥將妹妹送回府裡,我自會向長輩說清楚。之後要去廟裡清修、或隨意尋個男子出嫁,都與表哥無關了。」
後面那兩句,她說得無限哀怨,悄悄抬眼,向宋懷豐投去一眼。
宋懷豐面有歉意,是他延宕了辛茹雲的姻緣。
他歎道:「表妹何出此言,表妹正當風華,待緣分到時,自有良人慕求。」
「表哥別說這些安慰人心的虛話了,妹妹只求表哥把今日所言傳予塗姑娘,讓她明白妹妹並無那等非分心意,日後見著妹妹,別再儘是冷言冷語、諷刺譏嘲。」
再抬眸時,她的眼角凝上一朵淚花,楚楚可憐的模樣,教人怦然心動。
她在等著宋懷豐心動,等著他開口說:「表妹別想太多,你儘管住下來,表哥會想辦法替你尋一門好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