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怎麼做?」燕靜苦笑,他只能繼續隱忍,多年來他閃過無數暗算,除了忍之外,又能如何?
「鬧吧!」
鬧?他失笑,看向單純得有點傻氣的女人。「你以為我是不懂世事的孩子,能夠不顧後果的胡鬧?」
「誰說不行?一味隱忍,只會讓對手覺得五殿下可欺。試問,多年以來可有因為您的隱忍退讓和嚥下委屈,讓對方起了歇手心思?況且我並非要五殿下潑婦似地胡鬧一通,而是要讓您告了御狀,再得王心!」
娟娟的目光朝他望去,眼底有著不容置疑。
豁出去了,這回她非得掙回自由、自主、自在、自重……這些是她原本擁有,卻因為進宮被剝奪殆盡的東西。
兩人就這樣定定地互相望著對方,許久,像是醍醐灌頂似地,燕靜頓悟。
是啊,無論怎麼做,都得不到想要的結果,既是如此為何還處處退讓?若非認定自己軟弱可欺,怎敢明目張膽的設計他?
至於父皇,他還想維護那張虛偽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假面具,任由愛鬧的孩子有糖吃,不鬧的孩子受盡委屈,對吧!
吸氣,他不猶豫了,問道:「你想要什麼?」
第8章(2)
聽說,塗姑娘惹惱了謹妃娘娘,被囚禁在承賢宮?!
這可是大事!和謹妃娘娘不對盤的盧貴人,能不趁此機會踩上幾腳?
她一狀告到皇帝跟前,大聲哭訴:「十七皇子到處找塗姑娘,說要聽故事,可塗姑娘被謹妃娘娘給關了,這可怎麼辦才好,塗姑娘那樣好的一個人,怎麼就惹惱了謹妃娘娘?」
皇后不確定昨日的設計哪裡出錯,五皇子沒中毒、塗娟娟不在屋裡,應該守在門外的小宮女卻死在塗娟娟的床上。本想讓此事神不知、鬼不覺的過去,沒想到盧貴人竟將事情掀開。
皇帝傳喚謹妃和娟娟時,燕靜隨後跟上,他們進入御書房,燕靜朝皇后望去一眼,冷笑。
謹妃對皇帝、皇后行過禮後,靜立一旁,而娟娟和燕靜跪到地上。
素來溫柔的謹妃緊蹙柳眉,而燕靜、娟娟垂首,一語不發。
屋帝亦是沉默不語,目光掃過眾人,心知,他們這是有戲等著讓他瞧。
「謹妃姊姊,你快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呀,好端端的怎麼把塗姑娘給囚禁了?姊姊難道不知道,咱們宮裡的小皇子、小皇孫一個個都喜歡塗姑娘,今兒個尋不著人都鬧了起來呢。」盧貴人拿起帕子,掩住嘴角得意。
謹妃不睬盧貴人,直行至皇帝、皇后跟前,屈膝回話,「回皇上、皇后娘娘,事實並非如此。」
謹妃才開口,盧貴人又急著插話,「不是嗎?不是塗姑娘把謹妃姊姊的寵貓給弄死了,姊姊才命人將塗姑娘給抓起來,難不成是奴才們傳錯話?」
娟娟與燕靜對視一眼,她向前跪爬一步,道:「啟稟皇上、皇后娘娘,民女有話要說。」
皇帝看一眼跳樑小丑似的盧貴人,淡聲道:「說。」
「昨兒個宮裡熱鬧,民女怕衝撞貴人,一直待在屋裡,午時有宮女姊姊送來午膳,民女習慣把事情做完才用餐,送餐的姊姊也習慣把菜食擱著,午時過後再來收取碗盤。
「可昨兒個的姊姊好生奇怪,堅持要我在她跟前用膳,民女多了分心思,便趁姊姊不注意時,將飯菜倒進書裡,夾帶出來。」
說到這裡,皇帝心底已然明白怎麼回事。銳眼一轉,望向燕靜,他不是向來隱忍的嗎,這回怎地沉不住氣?他們打算聯手,讓皇后下不了台?
「民女好奇,想知道菜餚裡,是否如猜想中那般,抑或是民女多心?本想尋隻貓狗來試試,卻不知那是謹妃娘娘的愛貓……」
「你把謹妃的貓給毒死啦?」盧貴人訝異地說。
謹妃道:「稟皇上,臣妾的貓沒死,御醫說,那菜裡應是被下了迷藥。臣妾聽說塗姑娘屋裡死了個宮女,再加上迷藥之事,擔心有人心存惡念,這才留塗姑娘住下,正是因為明白塗姑娘是皇上、小皇子們看重之人。」
宮女?死了?皇帝微瞇眼,這是殺人滅口?
皇后被皇帝投射過來的目光所驚,心中顫慄,她連忙起身,低眉道:「稟皇上,那名宮女名喚春曉,是芳貴人身邊的宮女,她與塗姑娘偶有口角,前日偷了主子的手鐲東窗事發,芳貴人欲處置她,春曉心知逃不過,臨死想挾怨報復,便跑到塗姑娘屋裡自殘,企圖損人名譽,臣妾趕到的時候,春曉還有一口氣,但審過幾句,便沒了氣息。」
這話漏洞百出,一個小宮女鬧事,值得皇后人馬盡出?何況,昨兒個還是皇太后誕辰呢,光是為一個偷竊宮女,鬧出那樣大的動靜?就算春曉真是自殘而死,那摻了迷藥的飯菜又是怎麼一回事?
垂頭,燕靜嘴角微掀。
春曉是他殺的,他不能讓人醒來指證當時娟娟就在屋裡。皇后到達後,找不到自己和娟娟,除了把春曉的死給攬下之外別無他法,但即便如此,父皇都認定是皇后殺人滅口的吧。
攬事的不怕,殺人的也無感覺,敲人家一棒子的娟娟卻罪惡感攀滿心頭,若非急需解藥,宮女丙怎會死得無聲無息?可她終究不是佛陀,不會搶著入地獄。
燕靜嘴角銜起譏諷,接下來就看父皇的態度了,就算他想輕輕放下,這回自己也得在父皇心底烙下大印。
皇帝面上不露半分顏色,唯有犀利目光一一掃過眾人。
須臾,他問娟娟:「是春曉送午膳到你屋子的嗎?」這話不是在追答案,而是在確定娟娟的嘴巴嚴不嚴。
娟娟心想,謹妃曾提醒過她,「此事鬧得極大,皇上不會不知道,既不動作,便是另有主意,你若透露得越多只會越危險,況且皇上若真想知道原因,往御膳房調個人來問就成。」
於是她開口道:「回皇上,民女做起事情便是昏天暗地、六親不認,進宮後能認出幾位皇子皇孫,已是極限,怎能認清那麼多宮女姊姊?所以是誰送來午膳……」她一臉為難地搖搖頭。
她的回答讓皇帝堆起笑容,是個玲瓏剔透的孩子,什麼都不說,卻又讓他明白,她既然不認識春曉,又怎能與人結怨?就算送飯的不是同一人又怎樣,總之所有的話全是皇后的自導自編。
點點頭,皇帝說他知道了後,便揮退眾人,留下依然直挺挺跪在跟前、臉上無半分惶然的燕靜。
「你也有話說?」
「是,兒臣想認罪。」他伏身叩首。
「認什麼罪?」
「春曉是兒臣殺死的。」
不是皇后殺人滅口嗎?皇帝擰目凝聲,「把話說清楚。」
「昨日兒臣不慎遭人下藥,被架至塗姑娘屋裡,若非塗姑娘機警,事先離開,恐怕死的就是塗姑娘了。兒臣奪走春曉貞操,本想請母妃作主,卻沒料到她會……傷重過世,母后為兒臣名聲不願聲張,兒臣卻不能昧著良心、假作不知。」
這是娟娟說的以退為進,皇后想毀他清譽,他為什麼不能脫下她一層皮?
此話一出,殺人滅口之事仍舊緊扣皇后頭上,相對地,卻能彰顯出他的仁慈寬宥,燕靜本就不認為光這件事就能扳倒皇后。
果然,皇帝望向燕靜,眼底浮起一抹讚賞,這孩子是個懂分寸、顧時局的,難怪朝中大臣皆看重他甚於旁人。
他自曝奪人貞操,願意負責,是仁,他不言皇后殺人滅口,卻說自害人命,是孝;他隱瞞被手足下藥事實,是友愛,他顧全朝堂大局,是忠。
這樣的孩子,能怨他偏心?
瞬地,皇帝冷然的眸光轉為溫暖,緩聲道:「朕會下令,厚葬春曉。」厚葬令下,亦是敲打皇后,別讓她以為可以一手遮天。
「謝父皇,兒臣還有一事請求。」
「說。」
「塗姑娘是宋懷青看重之人,如今青豐書院已開,七弟自泉州歸來,說到宋懷青可用人手不足,兒臣見塗姑娘已將所學盡授於宮中姑姑,應該可以讓她回泉州幫忙。」這是娟娟提出的交換條件,他應允了。
皇帝沉吟,此事昭兒提過,但他是真心喜歡那丫頭的手藝,想把她留在身邊,看看她還能擺弄出什麼讓人驚艷的作品。
「父皇,母妃擔心塗姑娘留下的話……她是個人才。」話說一半,語帶保留。
「你捨得?」靜兒對塗娟娟的心思,早在宮裡四處傳揚開來。
「兒臣不明白,為何不捨?」燕靜望向父皇,面上一片坦蕩。
他的目光讓皇帝舒心,塗娟娟再好,都是罪臣之後,雖然有勇、有識、有才華,但想成為皇家成員?絕不可能!
微微一笑,皇帝言道:「准了!」
「懷豐哥哥,你要去哪裡,衙門不是已經關了嗎?今兒個還要忙嗎?」辛茹意笑容可掬地擋在他跟前,身後跟著她的姊姊辛茹雲。
辛茹雲十六歲了,辛茹意只有十三歲,都是大姑娘,卻因為家裡慣著,比起一般千金來得又驕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