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啤酒已經見底,余修遠將啤酒罐拋向角落的垃圾桶裡。話已至此,他也沒什麼好說了,他揉亂她的頭髮,「如果周睿敢學他老子一樣,我就帶你去法國打到他絕子絕孫,總得讓他們知道,我們余家人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余疏影笑著點頭。跟余修遠瞎扯了一下,她的心情變得輕鬆不少。
不知不覺間,將近兩個月過去了,衣櫥裡已經掛起夏裝,余疏影還是沒有盼到周睿回來。她對著筆記發呆,孫熹然瞭然地笑,「喲,又想你家周學長啦?」
余疏影沒有反駁,托著下巴繼續放空。
孫熹然提醒她,「這學期結束就得考慮實習的問題,別老想著男人了。」
「我知道。」余疏影應聲。她有把實習放在心上,最近這兩星期經常瀏覽就業資訊和各大網站的招聘資訊。
「我給幾家外貿公司投了履歷,有三家叫我過去面試。」孫熹然一邊對著小鏡子畫眉,一邊說:「我先去打探一下環境,發現不錯的就給你介紹。」
期末考剛考完不久,余疏影就收到一封,裡面全是孫熹然面試過的公司,她覺得好的都做了標記。孫熹然做事向來很有效率,她選擇了一家法國留學機構去實習,下周正式上班。
余疏影也拿定了主意,剛約好時間面試,親友們都不約而同地冒了出來,紛紛給她介紹實習工作,余軍和文雪萊為她選了一份書刊翻譯的工作,余萱讓她到公司的海外部試試,就連久未露面的陳巍也建議她到律師事務所當翻譯……
儘管他們介紹的實習都很不錯,但余疏影還是拒絕了,就在她下定決心到心儀的公司面試時,一個電話改變了她的決定。
這通電話是柳湘撥來的,先閒聊了幾句,她才問:「要放暑假了,你有要打工嗎?」
「有計畫,但還沒有定下來。」余疏影如實相告。
柳湘說:「我這兒有一個好機會,你要不要聽聽?我們電視台打算做一檔旅遊特輯,其中一站就是法國,你有沒有興趣到節目組幫忙?」
余疏影有數秒呆滯,沒有得到她的回應,柳湘又說:「這是我在電視台做的最後一檔節目了,我的要求可能會高一點,但絕對不會讓你太辛苦。」
片刻以後,余疏影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不可置信地問:「法國嗎?」
「是的。」柳湘肯定地回答,「我們邀請了幾位優秀的甜點烘焙師做嘉賓,聽說你對烘焙很感興趣,要找翻譯的時候,我第一個就想到你了。
「雖然拍攝的地點不在大城市,但我應該可以擠點時間出來,陪你到巴黎看看巴黎鐵塔。」
柳湘的話裡帶著揶揄之意,余疏影自然知道柳湘所說的是帶她到巴黎見周睿。她有點不好意思,握著手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了。」柳湘不再逗她,她叫余疏影好好考慮,最好在這兩天內給出答覆,同時給她相關資料好讓她去辦理手續。
掛了電話,余疏影興高采烈地跑到客廳跟父母商量。文雪萊和余軍聽女兒劈里啪啦說了一堆,繞了一個大彎,他們終於知道女兒想去法國,還是跟周睿脫不了關係。
兩個月來,文雪萊和余軍第一次看到女兒露出神采奕奕的樣子,他們對視了一眼,都沒說什麼反對的話,最終還是隨了她的意,免得她整天愁眉不展。
余疏影人生中第一趟法國之行,就跟隨著電視台裡的工作人員熱熱鬧鬧地展開了。在旅途中,大家對她都很照顧,尤其是柳湘。
柳湘只比余疏影年長幾歲,相處了幾天,她們就像姊妹一樣親密。
熟絡以後,余疏影才發現柳湘表面上是女強人,內心還是很小女生的。她會為皮膚變差而煩惱,她會為明天穿什麼衣服而糾結,忙碌了一整天回到飯店,她還會連澡都不洗就癱在床上抱著薯片吃起來。
譬如現在。
留意到余疏影的目光,柳湘把手裡的薯片遞過去,「你要吃一點嗎?」
這薯片是旅館的廚師剛烤出來的,色澤淺黃,又香又脆。余疏影在餐廳已經吃了很多,她擔心會長痘痘,因而擺手,「還是不吃了。」
柳湘似乎看穿了她內心所想,「哦?你要保持最完美的狀態見周總監?」余疏影笑嘻嘻的,但沒有否認。
最近幾天節目組在普羅旺斯的紅土城小鎮進行拍攝。這裡的景致繽紛又鮮活,橘紅色的小山坡、暖色系的屋子,精緻而特別的小園,每一處皆如詩如畫。
景致雖美,但外景拍攝的過程卻極為艱辛。普羅旺斯屬於地中海氣候,夏季炎熱又少雨,在烈日下站一會兒就滿頭大汗。
多虧柳湘特別關照,余疏影比其他工作人員舒服一點,但幾天下來,膚色依然比剛來時曬黑了一點。
反正閒著沒事,余疏影就躺在床上敷美白面膜,打理好內務已經很晚了,她正準備睡覺卻又想起了周睿。 來法國這麼久,她沒有跟周睿聯繫過。一來,她得跟上節目組的工作進度,二來,她不想讓周睿分心。今晚柳湘閒聊時曾提了他的名字,讓她腦海裡老是冒出他的身影。
還差十五分鐘才到凌晨,余疏影猜想他應還沒睡,於是打開Line聊天視窗,寫了又刪、刪了又寫,最終還是沒發送出去。倦意襲來,她就趴在枕上睡著了,連手機都沒有關。
一夜無夢,余疏影醒來時神清氣爽,連工作時也分外得心應手。
下午節目組邀請了一位退休的法國大廚布魯諾做嘉賓,年輕時他曾在香榭麗捨大街開設餐廳,他脾氣有點古怪,經常得罪客人,不過生意卻不受影響,無論是遊客還是當地人都對他做的甜點情有獨鍾。早在十年前,他就把餐廳轉讓給愛徒們,自己移居到普羅旺斯養老。
關於布魯諾的盛名,周睿曾在「傾城食譜」介紹過,余疏影一看見他,整個人就興奮起來,連起初翻譯時也有點結巴。
生活在這種悠閒安寧的小城鎮,布魯諾的性子也漸漸變得溫厚隨和,拍攝期間幾次需要重來,他也耐心地配合,甚至還親自做了提拉米蘇給大家品嚐。
布魯諾大展身手,余疏影肯定第一個跑過去偷師。大家都在院子裡喝咖啡、吃甜點,她就躲在屋裡,興致勃勃地按著布魯諾教的技巧做了一遍。她將起士糊覆蓋在手指餅乾上,剛鋪了兩層,頭髮就從頭巾裡滑下來,將小半邊的視線都擋住了。
那縷頭髮像在跟她作對,固執地擋在眼前,就在她放棄掙扎時,身後有腳步聲自遠而近,最終停在她身旁。余疏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提拉米蘇的半成品上,她以為是柳湘進來視察進度,於是連頭也沒轉就說:「湘 姊,幫我撥一下頭髮。」
很快,一條手臂伸了過來,動作輕柔地將她的頭髮勾到耳後。余疏影餘光瞥到對方深灰色的衣袖和半截腕表表帶,她的手猛地一抖,大團的起士糊就掉落在料理台上。
模具裡的手指餅還露出一角,余疏影已經沒有心思再理它。她有種夢想成真的感覺,緩緩轉頭,果然看見那個讓她朝思夜想的男人正站在身旁、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
他們足足有兩個多月沒有見面,余疏影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將手裡的東西一扔便一頭撲進了周睿的懷裡。 那懷抱溫暖而寬厚,余疏影緊緊地抱著他,感受他的體溫,聽著他脈搏跳動的聲音,她的鼻子不自覺地酸起來。
眼見她撲過來,周睿連躲都沒躲還展臂將她摟住。他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想跟她開玩笑,但聲音卻因澎湃的喜悅而稍稍發緊,「怎麼不說話,舌頭被貓叼走了?」
話音剛落,就感受到懷裡的人正輕微顫抖著,他將人拉開,低頭看著她發紅的眼眶,心裡既甜蜜又酸澀,「都見到我了,還想掉眼淚?」
他的聲音太溫柔,余疏影再也忍不住,眼淚大顆大顆地滾下來。
周睿手忙腳亂,一邊替她擦眼淚,一邊努力地逗她笑,「該哭的人不是我嗎?你滿手都是奶油和起士糊,轉過頭就塗到我的衣服上,我今晚還得跟客戶吃飯呢……」
余疏影帶著哭腔,斷斷續續地說:「誰讓你……讓你一聲不響就冒了出來,我、我……」沒等她說完,周睿重新將她擁入懷裡緊緊抱著她,「我知道,都是我的錯。」
「你早知道我來了對不對?」她想了想,又問:「還是說,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低沉的笑聲從周睿的胸腔深處傳出來,「這份實習,你喜歡嗎?」
「果然是你!」余疏影恍然大悟,原來所謂的巧合,全是他別出心裁的計謀。
周睿實話實說,「我跟柳湘沒有串通。我正要跟你商量這件事的時候,余叔給我撥了一通電話,我才知道她已經先一步找上你,既然你什麼都不知道,我乾脆就給你一個驚喜。本來想到機場接機的,可惜又遇上了突發狀況,一耽擱就是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