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動作乾脆俐落,余疏影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他摁坐在床上,「別想太多。」
這簡單的一句話,似乎包含著好幾層意思,被他看破心思,余疏影有點尷尬,他的神情那麼坦蕩,她倒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等余疏影緩過來,周睿才帶著她到樓下的餐飲部吃晚飯。
在天寒地凍的冬夜裡,吃上一碗熱乎乎的米飯簡直就是人生一大享受。今晚的菜色帶點辣,余疏影吃得開胃,飯吃到一半就冒出了薄汗,嘴唇也被辣得微微發紅。
坐在她對面的周睿吃得很慢,全程都在看余疏影大快朵頤。
閒著無事的老闆娘過來跟他們聊天,余疏影一個勁地稱讚飯菜美味,聽得她心花怒放,說明天再給他們準備其他拿手好菜。
余疏影放下筷子的時候,餐桌上的小菜幾乎被清光。她吃得有點撐,於是在老闆娘的陪同下,到外面逛了兩圈才回房間休息。
提早回房的周睿早已經洗完澡,穿著深色睡衣,外面披著輕羽絨衣,此時正懶洋洋地坐在窗前的籐椅上看手機。聽見門邊聲響,他抬了抬眼,看見余疏影帶著幾分倦容,催促她快去洗澡休息。
余疏影進浴室洗了個熱水澡,隨後就縮進被窩裡睡覺。
這家旅館沒有暖氣,看著床上那縮成小小的一團,周睿忍不住問:「被子夠暖嗎?」她只露出一顆小腦袋,「夠了,棉被很暖和。」
臨睡之前,周睿特地把窗戶都關緊。他睡覺沒有留燈的習慣,但余疏影在,他便將床頭燈亮著,臉轉到另一側去睡。
正要閉眼,周睿才記起要跟余軍匯報余疏影的行蹤。想到余軍可能已經睡下,他便發了通LINE過去,然後將手機放到床頭櫃上。
沒多久,放在床頭櫃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周睿拿起手機,看著余軍發來那寥寥可數的幾個字,他微微地勾了勾唇,臉上掛著笑意不到眼底的笑容。
他幾乎可以想像,余軍神色平靜卻語氣陰沉地對自己說這句話的模樣——
「小睿,你踩到我的底線了。」
從開始到現在,周睿沒想過可以瞞天過海。余軍是他的老師,在余軍面前施展那點彫蟲小技等於在魯班門前弄大斧。只是,他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余軍洞悉一切。
酒會之前,余軍在書房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周睿多多少少也聽出其中的暗示與警告。他懷著一絲僥倖以為余軍早已冰釋前嫌,不再惦記那些陳年往事,然而今晚這訊息卻打破他的美好幻想。
另一旁的余疏影已經安靜下來,周睿轉頭看過去,表情不自覺地柔和起來。他動了動手指,半秒以後,這訊息就靜悄悄地消失了。
越是夜深,山間的猛風越是呼嘯不止,伴著風聲入眠,余疏影睡得不太沉,半夜便幽幽轉醒。由於氣溫太低,她的雙手和雙腳都冷得發僵,即使緊緊地捲住棉被,身體仍不自覺地輕抖著。
她冷得無法入眠,只能窩在床上輾轉反側。不知道第幾次翻身時,原本寂靜的房間突然響起一道平穩的男聲,「睡不著?」
余疏影循聲望去,只見周睿慵懶地倚在床頭,臉上並無睡意。「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她的聲音帶著輕輕的顫抖,周睿很快明白過來,「你很冷嗎?」
說完,周睿就下了床,他連衣服也沒有披,逕自走到她床邊,在她困惑之際,他突然伸手探進她的被窩。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著,余疏影連音量都提高了不少,「周睿!」
在被窩裡摸索到她冷得像冰塊一樣的手,從手腕到手肘處都沒什麼溫度,周睿的眉頭緊緊皺著,乾脆又把自己那床棉被拿過來,仔細地蓋在她的棉被上。
見狀,余疏影連忙說:「不用不用,我真的不太冷……」他低喝一聲,「閉嘴!」
只安靜了半秒,余疏影就忍不住說:「把棉被給了我,你怎麼辦呀?」
周睿直接用行動回答,他將兩床棉被疊在一起,接著掀開一角,動作自然地擠進被窩。
余疏影又驚呆了,正想推開他,他卻快一步將她摟在懷裡,單手就把她的雙臂箍得不能動彈。
隔著幾層衣衫,她清晰地感覺到周睿的體溫正源源不斷地傳過來,她身體僵直,一時間竟做不出任何反應。周睿倒平靜得多,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他只說了兩個字,「睡吧,這樣你就不會冷了。」他一邊撫平她那邊的棉被,一邊說:「我總不能讓你生病吧,不然我怎麼跟余叔交代。」
「你這樣……我怎麼睡?」他的懷抱暖和得像一個火爐,余疏影本能想靠近,但理智卻拚命讓她遠離。在這種狀態下要是能睡著,她就真的本事大了。
周睿笑了,胸膛微微地震動著,余疏影試著掙開他,但他卻默默地收緊手臂,聲音低沉地問:「怎麼就睡不了呢?」
余疏影咬著唇,沒有說話。心跳亂糟糟的,她根本無法忽視身旁那男人的影響力。
儘管余疏影背對著自己,周睿仍能想像她此際嬌羞的表情,他扣住她的手指,裝作無意地貼在她耳邊吹氣,「難道你害羞了?」
被戳中心事的余疏影又羞又惱,敏感的耳際被撩得發癢,她側過腦袋躲閃,「你別湊那麼近……」周睿適可而止沒有再挑逗她,將懷中的人鬆開,語氣關切地問:「還冷嗎?」
「不冷了。」她不僅手腳暖和下來,連臉蛋和耳根都開始發燙。
重獲自由的瞬間,她立即往床沿挪了一點,可惜這單人床實在太小,無論她怎麼跟周睿拉遠距離,他們的身體還是會親密地貼在一起。
眼看她快掉到床外,周睿重新將她勾回來,「別亂動了,睡吧。」
余疏影起先什麼睡意都消退得無影無蹤,但在溫暖的被窩裡,她的神經漸漸舒緩,倦意襲來時,不知不覺合上了眼皮。半睡半醒間,她隱隱覺得有一隻結實的手臂伸過來,動作輕柔地將自己攬進更加溫暖的地方。
一夜無夢,翌日清晨醒來時,余疏影掀開眼皮後才發現周睿已經不在身邊,她把壓在身上那兩床棉被推開,披上衣服進浴室洗漱,當她一身清爽從浴室裡出來,房間裡還是空無一人。趁著雙手還是暖的,她從行李箱翻出內衣迅速地穿上,不巧的是,她才剛把暗扣扣上,外面就傳來了一點細微的開鎖聲。
不用想也知道門外的人是誰,她迅速地拿起衣服,同時慌張地喊道:「不要進來!」
幸好門外的人有聽見她的聲音,沒有繼續前行,而那扇不太厚實的房門只拉開一條小縫隙。
被這麼一嚇,余疏影連掌心都冒出了一層薄汗,她手忙腳亂地穿好上衣,疾步過去開門,門外的人果然是周睿,他手上托著托盤,裡面放著兩人份的早餐。
雖然他什麼也沒看見,但余疏影還是有點尷尬,她側過身讓他進門,低頭跟他說:「早啊。」
「早。」周睿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接著說:「外面下雪了,衣服多穿一點。」
拉開房間的窗簾,窗外是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屋頂、樹木甚至停靠在路邊的汽車都積滿了白茫茫的雪,趴在窗前欣賞著美麗的雪景,余疏影根本捨不得走開。
將溫熱的牛奶和粗糧饅頭放到桌上,周睿催促她,「先過來吃早餐,不然都涼了。」
他們面對面地坐在一起吃早餐,周睿將牛奶推到她手邊,接著拿起饅頭慢慢地吃起來。
想起昨晚共枕眠,別說異性朋友,就連很要好的閨蜜,余疏影也很少跟她們那麼親密的睡在一起。
真是奇怪,周睿跟她什麼時候熟悉到這種地步了?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看向那個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周睿一手拿著手機查閱郵件,另一隻手扶在玻璃杯上,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杯壁。余疏影記得他的手寬厚而溫暖,當他將自己的手裹在掌心之中,那刺骨的寒意便一點點地散去。記憶中曾用體溫為自己取暖的男人,除了父親以外,好像只有周睿了。
余疏影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不時回想起昨晚的情景,窗外狂風狂肆,他倆則擠在一張小小的單人床上,安穩地入眠……
余疏影越想越失神,直至周睿伸手在桌面上敲了敲,她才猛地從思緒中抽離。
周睿已經放下了手機,閒適地靠著椅背,饒有興致地看著盯著自己發呆的余疏影。
她一抬頭,恰好就對上周睿的眼睛,那雙眼睛幽黑而深邃,表面上平靜無波,細看卻發現背後似乎潛藏暗湧。她暗自心驚,突然失去了與他對視的勇氣。
面對目光閃躲的余疏影,周睿還是那般安然自若,「在想什麼?」
心緒尚未完全平復下來,余疏影的嘴巴跟不上腦袋的節奏,不假思索就說:「你很喜歡抱著別的女人睡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