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疑惑地仰眸。他不介意嗎?怎能說得如此平心靜氣?
楊季楚輕笑。「你儘管想他,我不介意。」因為他知道,那不是愛情。
人都不在了,再斤斤計較,未免有失厚道。
「既然你都誠意十足了,那我也來回報你一個戒指的秘密。」取出盒內的第三樣物品,她眸光黯了黯,偏開頭不去看那與他指間相映成對的銀戒。
「我唬你的,這不是婚戒,是定情戒。」將他的第三個秘密,套進那空下來的右手無名指。「六年前就買了,那個沒心肝的初戀情人一再逃避,送不出手,只好退而求其次,拿來氣氣她。」
「你——沒有要結婚?」
「原本有,不過談清楚了,幸好還沒告知雙方家長,若是我們能求個圓滿的結果,她也會替我開心……看什麼?我都誠實招認完,又輪到你了。」
她垂眸,撫著指間的銀戒。沒有太花哨的點綴裝飾,淡淡的雕縷刻痕,素淨而清雅。「我、我不確定……」
真的可以嗎?她總是在傷害他,她對自己沒把握。
「思堯剛死的那一年,媽媽很不諒解我……」她挨過巴掌,受過詛咒謾罵,連他都被拖下水怨恨。在媽媽眼裡,是他們一同害死了馮思堯,她真的不敢想像,她若和他一同出現,會是什麼樣的混亂場面。
這些年,好不容易媽媽的情緒平復了許多,能夠好好地跟她說說話,讓她代替思堯孝順、陪伴她,她不想再挑起過往傷痛,也沒有勇氣再面對一次那種相互怨恨的折磨,他那麼驕傲的人,也不該陪她承擔那樣的難堪折辱。
「我不是不想坦然牽著你的手,讓全世界知道我們的關係,但是她……我真的很怕……」
「你想太多了。天底下,會有什麼過不去的怨恨?時間久了,傷痕總會淡去,何況是自己的女兒。你以為我此刻為什麼會在這裡?」別忘了,不只馮思堯是兒子,她好歹也是被看著、養著長大的女兒,沒了兒子,會更加珍惜唯一僅有的。
「你是說——」可能嗎?是她想得太悲觀了,媽媽其實——有諒解的可能?
他笑了笑。「你別真呆得跑去問她。」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說破就沒意思了,那面皮薄的老太太恐怕也會抵死不認。
畢競那是喪子之痛,要一笑泯恩仇,正面承認他們也真是強人所難了。
他懂,也能諒解,嚴格來說,他終究脫不了責任。
反正他是有心理準備了,老太太這輩子都不會給他好臉色看了,那麼上有政策,他們只能下找對策。
「大不了就是當一輩子姦夫,三天兩頭衣衫不整被你趕出門而已,我做好心理準備了。」
「我才不會!」
他皮笑肉不笑地回瞥她。「最好你不會。」
「……」為什麼原本氣得要死的事,現在看他說來反而雲淡風輕,不以為意?
「真的沒關係嗎?」她以為,他自尊心那麼強的人,決計受不了的。
「記得幫我保密就好。」那麼糗的事,傳出去怎麼做人?他探掌憐惜地撫了撫蒼白面容。
「你啊,有沒有乖乖吃飯,好好睡覺?」都已經夠瘦了,臉色還那麼差。
這一提,她還當真努力思考上一餐是什麼時候。
「啊,對了,電鍋有魚湯,我們上去喝——」
她拉了他就要下車,他大笑,拉回她抱了滿懷。
「你別太得寸進尺了。」老太太還在扎管駐守呢,這麼明目張膽地挑釁,是存心找死嗎?「去我那裡吧!」
「那……我去把那鍋湯偷渡出來?」
「我的女人記得也順便偷渡出來。」他附在她耳畔,溫聲低喃。「到我身邊來,我保證不會再讓你吃不下、睡不好。」
「嗯。」她動容,將臉埋進他懷中,攀上肩頸的掌心,感覺到喉間輕微的震動,卻聽不清楚發音。
「你說什麼?」仰首,想辨讀唇形。
「沒。」張臂,密密收攏嬌軀。
對不起,讓你吃了這麼多苦,我的盈袖……
—全書完—
番外之一(不是偷情)
明月如畫,清風徐徐,一室旖旎,正是適合成就美事。
房內一雙人兒濃情繾綣,情火正熾。
禁慾了近兩個禮拜,他有些急切、失了自制地索求,正蓄勢待發之際——
鈴——
電話鈴聲,聲聲催人,他硬生生打住,有些悲情地看著身下人兒由迷濛情潮中載浮載沉,掙扎著清醒,探手接起床頭的分機。
「喂?媽——」
他就知道!
他幾乎是洩氣地癱軟在親密愛人胸前呻吟。
「我媽——要過來。」講完電話,冉盈袖好抱歉地開口。
「她不是才剛走……」楊季楚無盡悲債地吼了出來。老是在重要關頭喊停,再這樣下去,他早晚得性功能障礙。
老太婆擺明了存心整他,以往她來時,還能誘拐盈袖到他那兒去,同樣耳鬢廝磨、恩愛無限,最近這幾回,老太婆不知存心整人還是怎地,有意無意地對她說:「女孩子家要矜持些,就算有對象也不能夜不歸管,會被人看輕。」
這是哪個年代的八股思想?明末清初嗎?
她的教侮,盈袖不敢不聽,好好一個成年女子居然有了門禁,每天乖乖准十點回家晚點名,夜裡懷中少了軟玉溫香,這些日子還真有些難以入眠。
好不容易送走了老佛爺,正待與女友親親熱熱,一訴離情,老人家又一記回馬槍,殺得他措手不及。
好,他承認了,姜真的是老的辣。
沒時間抱怨了,他認命地跳下床,完全訓練有素地快速著衣,準備離去。
「季楚。」她拉住他,滿臉愧疚地低道:「對不起。」
「別說傻話。」他低頭,匆匆啄了下柔唇。「我先走了,有事電話聯絡。」
離開女友住處,開車回家的半路上,電話就來了。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女友住家的電話。
「喂,盈袖嗎?」
「季楚……」另一頭支支吾吾,喊了出聲,就沒下文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話筒被接走,另一端換成了冷冷的命令。
「你給我過來,現在。」楊季楚摸不著頭緒,方向盤一轉,聽命繞回原路折返。
再度踏進女友住處,面對一室的沉凝氣氛,他詢問的目光望向女友,渴望給點提示,那廂,卻低垂著頭完全不敢抬起,而老佛爺臉色沉得很難看。
「盈袖?」應該是挨罵了,瞧她低頭手足無措的模樣,他看了不捨,上前挺身護衛。「任何事情跟我談,別為難盈袖。」
「當然要跟你談。」馮家老佛爺指了指桌上的物品。「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饒是再博學多聞,接觸這玩意兒還是頭一遭,他怔征然盯視桌面物品半晌,才反應過來、
兩條線……就是懷孕的意思嗎?懷、懷孕……
他瞪大眼低頭望去。「盈袖?!」她懷孕了……
難怪她要慌,這比被捉姦在床還嚴重,他們完全無法預期老太太的反應。
「你想不負責任?」前幾日待在這裡,觀察她一些細微的異樣,回去愈想愈不對勁,急急忙忙又趕了過來印證猜測,果然如她所料。
要是她沒及早察覺,她是打算怎麼辦?好好一個女孩子,沒名沒分就被弄大了肚子,能看嗎?
「我可以負責嗎?」不讓人負責的,一直都不是他吧?
「孩子難道不是你的?」
「當然是!」這一點,無庸置疑。
「那你還問我!」她再氣、再不爽,盈袖終究是離不開他。
這孩子也傻,顧慮到他的心情,千依百順,寧可沒名沒分跟他耗,現在連孩子都有了,她能眼睜睜看著她再挺著肚子被人議論嗎?
急轉直下的情勢發展,教小倆口愕然相視了好半晌。
所以是——不用再當姦夫了?
楊季楚終究是楊季楚,錯愕只一會兒,立刻反應過來,彎下身半蹲跪在她面前,尊重地詢問她的意見。「盈袖,你想嫁給我嗎?」
「想……」一直都想。那是她求之而不可得的事啊……
「那找個時間,我帶你回去見見家人,這陣子我被逼問到都不敢回家了。」
自從吳院長家的喜筵曝了光,就有不少風聲傳回家裡去,畢竟在場有太多同窗舊識,與父親相熟的也不少,這陣子老被暗示有了對象就快快帶回家來走走,別心性不定,淨顧著自身迫遙快活,委屈人家女孩子妾身不明。
哪是?他冤枉啊,青天大老爺!妾身不明的是他吧?
總算,盼久了也終有讓他含冤昭雪的一天。
他探手悄悄移向她,無聲地五指交握,凝視指間相映的情人對戒,心中暗暗忖度,是該找個時間帶她去挑對婚戒了,他可沒那麼寒酸,一隻小小的定情戒就想打發人家!
番外之二(不是作業)
一切其實都是意外——
某天,冉盈袖在他住處留宿,不經意瞧見最初重逢時,在他課堂上順手寫了交上去的那首詩。
那時季楚還惱她,對她愛理不理的,因此她也是有點半故意、半調戲地寫下讓他們都印象深刻的那首宋詞。